&esp;&esp;“我很久没你的消息,你出了事,你妈妈——”千西忍耐着情绪,尽量平稳道,“不小心透露给我的。她很伤心阿信,你不想回家么?”
&esp;&esp;藤原信岩的心猛然扎扎紧,却又自己放弃了。
&esp;&esp;他轻笑,“我这一生都在顺流而游,服从多数安排,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
&esp;&esp;心跳,跳得很平稳,他有一种临死的畅快。
&esp;&esp;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esp;&esp;“妈妈有小鹤丸支撑,那个家,没有我也不会亡的。”
&esp;&esp;千西从没听他说过这种话。
&esp;&esp;藤原信岩说完这话,对上她的哑然,本想宽慰她,却发现嘴角发瑟发僵,开始笑不出来。
&esp;&esp;心中空茫,悲凄皑皑。
&esp;&esp;手还搁在膝盖上,落寞道,“西西,你不知道我在哈尔滨都经历了什么,现在的我,是连我自己都厌恶的……”
&esp;&esp;他不忍回忆那些审讯,亦或是实验的细节,那些上级的嘴脸,“我已经失去了大和子民的那种骄傲和尊严,若现在死,我至少有血有肉。还可以拥有为数不多的人性。”
&esp;&esp;如果死亡是终点,是他父亲那样,因为这场不正义的战争尸骨无存,却引以为豪的结局,他宁可给自己留一具全尸,保住藤原氏最后的风骨。
&esp;&esp;历史会鉴正邪,他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不希望小鹤丸被人戳脊梁骨,骂成灭国臣。
&esp;&esp;男子声音郎朗,虽然虚弱,依旧是金风朗月。
&esp;&esp;藤原同她说话,不至于故意刻板,能听出那种京都柔尾。
&esp;&esp;千西哽咽,很认可地点头,“你是对这个人间失望了。我也很失望,这世界这么残酷,这么坏,这么没有理由。”她再吸了吸鼻子,“可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往前迈步,蹲在了他身前。
&esp;&esp;用手握住他粗糙的脸,不允许他眼神躲避。
&esp;&esp;千西盯着他,望到他的眼底去,其实他的眼眸依旧黑漆漆的,疏于打理的面孔下,也非常深邃俊秀。
&esp;&esp;“我从前不懂事,你挽留过我,是我拒绝了,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你了。”
&esp;&esp;他的眼眸蒙在灰色里,有一点光亮,像一艘远航的船,划开水面上的雾。
&esp;&esp;“哪怕我为了父母的眼光也会和别人一般结婚,生子,那些我都觉得无所谓。只要你还在,我们之间的那种羁绊是不会变的,正如在那么遥远的罗马尼亚,我都能在身边感受到你的气息——”他一直珍藏在她心中的宝盒。
&esp;&esp;一番话,发自肺腑,也深入肺腑。
&esp;&esp;寥寥百字,诉说这多年来分开的无法扬语的心声。
&esp;&esp;是她,也是他,他们共同的情绪。
&esp;&esp;“你对这世间,就真的一点点,一点点的眷恋也没了么?”她说完这句,落下了今日第一缕绵长的泪水。
&esp;&esp;人非草木,回望过去,持向佛前,一一述之,她的话终究还是触动到他。无论他们分开多少年,藤原没有停止过对她的爱,她亦是如此。
&esp;&esp;藤原信岩眼眶有些不舒服,他即刻感到后悔。不该怕她生病,病死在这里,而出来见她。正如多年前那个音乐会的门桌旁,他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陪陌生的她走到停车口。
&esp;&esp;有了开始,便没有结束,不开始,他不会这样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