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身后传来范炟嗫嚅的声音。s
萧璃的脚步顿住,便听范炟又说:“我会替父亲和兄长,好好赎罪的。”
“最好是如此。”
“谢谢……”萧璃已经走远,范炟抱膝坐在墙角,喃喃说道。
女牢中的犯人并不算多,相比之下,也干净整洁了一些。萧璃走到牢房外时,范烟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仰着头,透过牢房的小窗,看向外面。
那外面除了一角天空,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但范烟仍旧向外看着,仿佛能看到外面的姹紫嫣红。
萧璃走动时,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范烟听到身后的声响,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看了过来。
相比于范炟的惊恐与惶惑,愧疚和惴惴,范烟显得相当的平静。范烟的平静并非强作镇定,而是一种带着尘埃落定之感,从内到外的平静。
范烟看着萧璃,率先开口,“处置已下,没想到公主殿下竟然愿意屈尊来看我。”
“你已经知道对你的处置了?”萧璃问。
“充为官妓,不是吗?”范烟说:“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哪里出乎意料?”
范烟笑笑,说:“我以为公主殿下会将我同父亲一起,凌迟处死才对。”
萧璃没有说话。
范烟盯着萧璃的眼睛,忽然笑了出来,说:“充为官妓,这是三司的判决,可对?”范烟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眼泪,说:“是了,是了,这是对于逆犯家眷的判决,在三司的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寡居的弱质女流罢了。”说罢,她收了笑容,看向萧璃,问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想要让我死,简直易如反掌,为何你不这样做?”
萧璃依旧没有回答,范烟的脸上却露出了惊奇好笑之色,好想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说:“萧璃,你是在坚守你那所谓的底线,是吗?”范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笑得开心极了,说:“三司找不到我涉事的任何证据,是吧?所以无法依罪论处,故而我只有株连之罪。”
“萧璃,你心中不恨吗?你该知道的,范烨对燕必行动手,乃是何人怂恿指使。”范烟看着萧璃,眼中带着蛊惑之意,又说:“你跟裴晏之事险些被陛下发现,又是因谁人之故。还有算计杨蓁,甚至最后犯上作乱……萧璃,你真的不想杀我?”
“没有证据又如何,如今你大权在握,万人之上,想要我一个弱女子的性命,不是易如反掌吗?”
萧璃猛地闭上眼睛,而范烟的眼中,则泛上一丝得逞的笑意,就在这时,她听见萧璃的声音——
“你就是这般蛊惑范烨对燕必行下手的吗?”
范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萧璃睁开双眼,眼中并无范烟所期待的挣扎犹疑,反带着些悲哀,她开口道:“范烨手中本没沾过无辜者的血……”
“那又如何。”范烟将萧璃打断,说:“生在范家,没道理我双手染血,他却干干净净做他的世子。再说……”范烟嘲讽一笑,“若他心智如你一样坚定,倒也未见得被我蛊惑。说到底,也不过是本性软弱又舍不下荣华富贵之人罢了。”
“即便是当初我不曾蛊惑于他,到了最终,需要在自己与道义做抉择时,他依旧会选择自己。”
“善,善不纯粹;恶,又恶不彻底。左右摇摆,又心中煎熬……”范烟一边说,一边摇着头,道:“不过是有幸生得男儿身,这才叫他得到了世子之位。”
“所以,因为你是女子,得不到世子之位,便要躲在父亲,夫君,兄弟身后翻云覆雨吗?”萧璃问道。
“瞧殿下说的,就好像我愿意躲在他们身后一样。”范烟一笑,说:“便是我想走到前面来,又当真能走得出来吗?哦,是了,公主殿下走出来了。”范烟看着面前的萧璃,说:“但这世间女子也只有一个你,有天生高贵的身份和过人的天赋罢了。”
“若无父母遗泽,亲友相帮,天赋根骨,萧璃,你能走到今日吗?”
“怕是,早就死于荒野之外了吧。”
“易地而处,你能,比我做得更好吗?”
范烟的话仿佛一根尖刺,直直刺入萧璃的内心,萧璃久久地看着范烟,最后一笑。
“范烟,我最初确实想让你死,但是现在,我想让你活着。”萧璃认认真真,不带一丝虚假地说:“范烟,好好活着,也好好看着,那些不愿躲在父兄身后的女子,普通的女子,都能做到什么。”
说完,萧璃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牢房,而范烟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