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苗脸上泛起红晕,心跳得厉害,晕乎乎地随大哥落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愚收益良多,颍阴荀伯子、宜都徐贺、随县李彪……等人都是难得的俊才。」
孔鲜嘴中说出一大串名字,这些人多半是孔懿借儿子的嘴说与自己听的。杨安玄点点头,将这几个名字记下,回头让张锋前去打听打听,若是名副其实,不妨委以重用。
好不容易等到大哥说得口干,端杯饮茶之机,孔苗红着脸对杨安玄道:「杨郎君,仆写了一首诗,还望指正。」
孔鲜愕然地看着妹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箴,张锋上前接过交于杨安玄手中。
信未封口,带着淡淡的馨香,杨安玄展开一看,上面是《诗经·桃夭》中的四句,「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十六字,将对杨安玄的情思表露无疑。
杨安玄抬头看了看孔苗,见孔鲜正对妹子怒目而视,孔苗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角,面色苍白,身子轻颤。
杨安玄心中暗叹,要知道这是在东晋,虽然男女之间不像宋时那般严苛,但《礼记·曲礼》中仍记载了许多「男女之大防」的规矩,所以孔鲜才会对她怒目而视。
脑中想起韦庄的那首「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来,最难消受美人恩,杨安玄此刻亦被孔苗炽热而大胆地情感所打动。
看到孔苗轻颤的身躯有如风雨中摇曳的花朵,一旁的孔鲜目中喷火,杨安玄笑道:「苗郎君这首咏雪诗诚为佳作,愚亦有一首相和。张锋,取纸笔来。」
听杨安玄说妹子所作是首咏雪诗,孔鲜的脸色稍霁,狠狠地瞪了孔苗一眼,端着茶杯沉吟不语。
杨安玄接过纸笔,略加思索,写道:曲阜分东西,长作经时别。今朝雪如花,且待花似雪。
看到张锋过来,孔鲜抢先起身将纸接到手中,扫了一眼见诗文并无出格之处,这才放心地递给孔苗。
孔鲜不识诗中意,孔苗却读懂了杨安玄的诗中之意,且待花如雪,是让自己等待春暖花开的相逢之时。
杨佺期去年十月身死,杨安玄按制需守制三年(二十七个月),算起来是后年的正月,孔苗脸上泛起羞红,那时她十六岁,正是出嫁的年纪。
孔鲜生恐妹子做出什么无礼之事,忙起身告辞。一路上见妹子喜不自胜的样子,孔鲜心中生疑,妹子写给杨安玄的八成并非咏雪诗。
将妹子送归住处,孔鲜不敢隐瞒父亲,等晚间把带妹子前去拜访
杨安玄的经过述说了一遍,又将杨安玄的回诗念于孔懿听。
孔懿眉头紧锁,叹道:「女大不中留,看来苗儿对杨安玄情根深种,真是冤孽啊。」
孔鲜对妹子极为疼爱,生恐父亲责罚孔苗,忙劝道:「孩儿看杨安玄的回诗不过是寻常吟雪,并无儿女私情,大人会不会多想了。」
孔懿摇摇头,没有做声,良久方才开口道:「正因为杨安玄诗中未曾明言,愚才担心苗儿空想一回,将来无法收场。」
孔鲜吸了口凉气,半晌才道:「孩儿与杨安玄相交虽浅,但此人还算正直,应该不会出言欺哄苗儿。」
孔懿长叹一声,道:「但愿如此。」
示意孔鲜坐下,孔懿道:「前日杨安玄与为父恳谈,有意仿效当年齐国在许昌立学宫,容纳诸子百家,并邀为父担任祭酒。」
孔鲜喜道:「这是好事,大人可曾答应?」
孔懿缓缓地摇头道:「为父婉拒了。」
「大人不是想发扬儒教吗?此为良机也。」孔鲜急道。
「虽是良机却非良时。」孔懿道:「天下四分五裂,朝庭政治昏暗,会稽王父子把持朝政任用女干邪,孙恩作乱江南,桓玄虎视建康,大变在即。」
孔鲜惊疑不定地道:「大人是说杨安玄志在天下?」
「秦失其鹿,群雄逐之」,孔懿道:「你看杨安玄所为,募新军、逐外敌、兴教庠、促农耕、广纳才,无不彰显出勃勃雄心。」
孔鲜沉声道:「杨安玄有志奋发,总比那些只知谈玄吟花的无能之辈要强。」
孔懿点头道:「杨安玄借鄢陵讲学之机招募贤才,为父已将颜清、冉括、端木祥等人推荐给了杨安玄,杨安玄答应征募他们。」
这些人都是孔懿的弟子,不少人是孔子弟子的后人,大多家境贫寒。听到这些师兄弟能入仕,孔鲜不由得替他们高兴。
孔懿看了一眼儿子,道:「杨安玄有意让你出任颍川主记室,也被为父婉拒了。」
郡主记室,位在主簿之下,官居七品,多是太守的近人担任,属县的县令见了要争相讨好。
孔鲜颜色不变,孔懿满意地点点头,道:「主记室掌记录、文书,以你的才干倒也能胜任。不过,为父不希望你陷于官场明争暗斗之中,向杨安玄推荐你为文学掾,你可知为父用意?」
孔鲜起身礼道:「孩儿明白,定当全心全力兴办教庠,推广儒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