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换成晏如陶不知所措,他看看沈权,又去瞟孙旻,露出尴尬的笑:“原来如此,瞧我这饮了酒便发昏,实在对不住。我自罚三杯,给诸位赔礼!”
众人见他干脆利落地喝了三杯酒,坐下来却又只夹菜吃,也不给句准信儿。
孙显想敲边鼓,凑过来给晏如陶斟酒:“主上跟前儿,谁还能比适之兄更得脸面?早先听闻主上拒了聂家的婚事,可中宫空悬也不利主上早日亲政。若是沈家阿姊能入宫辅佐主上,左仆射定会夙兴夜寐,竭力为主上奔走效命。”
晏如陶畅快地饮下杯中酒:“是是是,此话有理。”
直至桌上剩下的三壶曲酒喝了个精光,晏如陶也没许诺一个字。
不过也在孙旻和沈权意料之中,毕竟干系重大,仅凭一场酒局就说动晏如陶,他们反倒要疑心其中有什么蹊跷。
被仆从搀扶着出芙香楼时,晏如陶瞅见柜台前正在结账的中年男子很是眼熟,
借与孙旻等人话别的工夫,等到了这人携家带口地出来。
他瞧见正面,认出来是个打过交道的邸吏。早几个月的时候,主上怕聂檀在誊抄着《罪己诏》的邸报上做什么手脚,派自己去盯着。
一众邸吏中,晏如陶就觉得这个最机灵,说起送邸报时一路上的见闻,讲得绘声绘色,很是解闷。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出手这般阔绰,来这芙香楼里送银子?
但实在联想不到什么要紧的事,他便暂且抛在脑后,直到腊月初九朝会结束后,主上阴沉着一张脸回宫。
当时,晏如陶正在逗弄太仆寺新送来的两只松狮犬,一看主上的脸色,立刻放下怀里的松狮犬,紧跟着进了大殿,将门关好。
还没回过身来,就听见主上骂道:“他自打签完‘议和书’之后就在捣鼓水师,摆明想攻雍州,今日空口白话说什么雍州、巍州已集结大军,欲攻凌霄关!雍州就罢了,巍州吃饱了撑的反攻京城?”
聂檀加练水师的事,晏如陶早就听见风声,可为何是雍州、巍州联手率先出兵?难道真是聂檀凭空捏造作为挥师北上的借口?
“陛下,司徒所言可有凭据?”
“凭据?”主上双手叉腰,气得面红耳赤,“他还要什么凭据?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满朝上下谁敢质疑他?”
七月为《罪己诏》闹了一场后,他没能成功被废,反倒还要受夹缝气。
脱不了这位置,就躲不开
底下一群文臣趁机上谏言让他修身养性、勤于政务,承祥宫里的太后也因此看出他的企图,哭闹了数回。
他硬着头皮又在这皇位上坐了几个月,生怕哪天听见淳筠婚事的动静,冬月里她十六岁生辰本想出宫去见她,却不凑巧地被聂檀请去视察水师,只好托阿适带了礼物过去。
总之,眼下他对皇位满腹怨言,对聂檀更是不胜厌烦。
“打就打,最好打输了!这么大的阵仗,连发十道《罪己诏》定也不管用了,正好趁机换人。”他心想。
这样一来,他反倒气顺了,坐下后将方才随手掷在地上的金冠踢到一边,好好地同晏如陶说起话来。
“他说有人散播伪造的邸报,上头写着我退位让贤给老九,我倒是求之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外头讲,你莫要这般严肃……阿适?”他见晏如陶脸上的笑退得一干二净,有些紧张,站起身来问道。
邸报……邸报……那名邸吏!
芙香楼,凌瑶华!是他们出手了!
晏如陶铁青着一张脸:“一张邸报而已,如何能骗得两州出兵?”
“聂老头没细讲,只说巍州铁骑和雍州水师已在大峪河一带集结,估摸着他现下正点兵呢。”
尽管知道那名邸吏如今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得去查访,否则只能直接去问凌瑶华了。
或许她正敞开大门等着他,伸出一连串带饵的钩,他不咬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