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伏完起身告辞,张绣冷冷的看着伏完洒然而去的背影,问贾诩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道:“伏完所言,多有不实,但结合此前消息来看,今日掌朝廷之权者确为皇帝。”
张绣道:“伏完此人,当如何处置?”
对于张绣问出这等愚蠢的问题,贾诩颇有些无奈。耐心道:“伏完此人,执之无益,杀之有碍。”
“古今领兵而战者,父母妻子尚不顾惜,况一丈人乎?此谓执之无益。至于杀之,将军因叔母为曹操所纳尚杀曹操大将嫡子,今伏完以国戚之尊,行天使之事,而为将军所杀,将军以为如何?”
张绣叹了一口气,道:“我亦知杀之不当,只是此人有恃无恐之态着实可恨。罢了,且不去说他,文和以为皇帝此番旨意,当如何应对?”
贾诩道:“以诩来看,皇帝得穰城之心甚坚,朝廷军容浩大,将军孤城难守,为今之计,无非三策。”
“上册乃是将军表于刘表,只言愿为其在凉州争雄,刘表必多与将军军械粮草,将军全军西归凉州,结纳一方,广聚兵势,进可与天下豪杰相争,退可待天下局势清明,择一明主投之。”
“中策乃是将军拢兵马收名册,举族与伏完同回许都。将军与曹操之隙天下皆知,将军亦非温侯,陛下或一时不见亲善,日久必为信重。”
“下策乃是将军表于刘表,直言不敢抗天子之威,若天子果真亲自来讨,便退入荆州边缘,将穰城让与皇帝。待皇帝大军拔营,再重回宛洛。”
张绣沉默片刻,道:“凉州如今各方争雄,贸然西归,不免卷入其中;至于随伏完还许都,生死皆操于人手,我不愿为;而弃了穰城,军入荆州,不免为刘表疑忌。我意仍依旧时曹操故事,坚守穰城,等刘表来救。”
贾诩道:“若皇帝亲自领兵而来,刘表自诩宗亲,又无取皇帝而代之之心,穰城于其,不过鸡肋,如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皇帝交兵。”
张绣自信道:“若是皇帝亲自领兵来,以皇帝之不知兵,我一人足可守御穰城,何用刘表来救。”
贾诩心中叹息,却也不再相劝,道:“如此将军当多储粮草于城内,以诩看来,皇帝必在春耕之前发动。”
张绣点头,道:“广聚粮草之事,便交给文和了。”
贾诩应命,张绣又道:“至于伏完,便让他在穰城多住些日子吧,待我退了皇帝之兵,看他又是如何作态。”
贾诩默默退出,看向荆州方向,心道,如今皇帝的使者,也快到荆州了吧。
伏完到穰城两日后,孔融到了襄阳城。
(笔者注:荆州在三国时期并无单独的荆州城,其一共下辖七郡,各人治政荆州之时,治所均有不同,刘表主政时,以襄阳为治所。)
远远望见高大的襄阳城,回想着连日来的路上见闻,孔融由衷感叹道:“荆州之富饶繁华,直让人以为身在文景、明章大治之时。”
队伍向前,一路负责护送孔融的张允早已派人往城内通知了刘表,待孔融到达城门口时,刘表与荆州一众官员及太常赵岐已在城门处等候。
刘表年近花甲,身量高大,面容清癯,荆州文武列于身后,衣甲鲜明的精锐士卒镇守两侧,威势十足。
孔融急忙从马上下来,上前行礼,却不是去拜刘表,而是对着刘表身边一耄耋老人,恭敬见礼道:“融参见太常。”
老者须发皆白,
精神矍铄,手中拄着拐杖,对孔融道:“老夫年迈,已数年离不开拐杖,无法去扶文举,文举莫要见怪。”
孔融连声道:“太仆折煞孔融了,融岂敢有此心。”
赵岐道:“老夫虚长年岁,上不能保社稷,下不能安百姓,而景升替朝廷牧守荆州以来,百姓安居,府库盈溢,文举当先拜景升,后拜老夫。”
孔融面有不豫,一路行来,荆州越是繁盛,他便越是愤怒。只觉得刘景升带甲十余万,人口钱粮无数,却不曾以一兵一卒以济朝廷,如此作为,不似宗室,更似国贼。
赵岐历经数朝,早已成了人精一般的人物,只一抬眼便知孔融在想什么,于是道:“景升乃是汉室宗亲,陛下之叔,文举受陛下之托而来荆州,想是除了看望老夫,亦有联系天家亲缘之任。”
赵岐话说的委婉,孔融却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受皇命而来,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当作朝廷政略的延申和皇帝意志的体现,切不可因一己之好恶,有碍国事。
孔融收拾心绪,向刘表见礼道:“孔融见过成武侯。”
刘表早将孔融神色看在眼内,却不以为意,反而隐隐有些喜意。只因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文人他见过太多,可以说是最好打交道,也是最容易试探出实情的一类人。皇帝派遣此人过来,朝廷虚实他刘表便笑纳了。
刘表宽和的笑道:“赵公此言差矣,老夫虽忝为一地牧守,却才能不具,荆州能有今日,乃是赖陛下神明,及列位文武之功,老夫实不敢据此功劳为己有。”
“反是赵公,负海内之众望,受国家之要职,辅数代之帝王,可谓国家栋梁,天下柱石,文举此来,若是先拜老夫,后拜赵公,老夫当拂袖而去,再表陛下此人心术不端,不足以托使命。”
刘表这般一说,孔融对刘表的观感也好了起来,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先入为主,太过武断。如今乱世,能保一郡平安已是不易,也许刘表另有难言之隐,以致难出荆州也未可知。
赵岐见孔融先是神色不豫,又因刘表一席话而神态缓和,心中对朝廷任用此人前来荆州升起了几分疑惑的同时,也暗暗有了计较。
“果然是个蠢货。”刘表观孔融神态,心中暗自思忖,“此前皇帝封曹操为威武侯,彰曹氏之功的诏书上月方到,现在又将这种蠢货送来,莫不是曹操这厮借老夫之手杀了祢衡之后对于这种事上了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