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小的落溪村里,平日入夜之后很少有人家会点灯,也就陈良每个晚上会检查陈瑜这一日学文习武的情况,才成为整个村子天天都点灯的人家。
今晚的落溪村仍然一片漆黑,但陈瑜家里灯火处处。村民们将自己家里的油灯尽数带来陈瑜家,他们要帮着陈瑜准备陈良的后事。
院外已经架起的架子车上,金黄的小麦秸杆上面铺着厚厚的被子,每个经过的人,都可以从车上感受到一丝尴尬。这辆架子车,本来是要带着陈良去镇上看大夫的,但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自陈良最终咽气之后,陈瑜就失了魂失了主心骨一般,手里紧紧攥着狼牙吊坠,木木地垂首坐在床前地上。进得屋里帮陈良换衣裳的妇人,好几次地安慰陈瑜,想让他不要如此悲伤,但想想才十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熬过?
尽管是贫脊之地的山野村妇,看到陈瑜如今的失魂落魄,也只能任他陪在陈良身边。待几日后陈良入土,陈瑜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了!
妇人们一边抹泪,一边帮陈良整理遗容。屋门外,刘二叔、李叔、常叔等人,也是一个个的哀声叹气。
“刚才离开的时候,陈老哥明明已经有了好转,怎么一会儿工夫……”刘二叔叹口气,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说不是呢?”李叔狠吸一口旱烟,道:“早知道刚才就直接送陈老哥去镇上了。”
“是啊,瑜哥儿太小还什么都不懂,专门叫了我们拿主意……唉,怎么就这么走了?”常叔也一阵叹息。陈良来落溪村之后,教他家的两个小子读书,如今两人都在镇上做工,女儿也在今年嫁了好人家,可以说常叔一家很受陈良恩惠,对陈良之死最是惋惜。
“可城,你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二叔吸一口旱烟,见刘可城正在和几个七、八岁的小子站在对面屋檐下还交头接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严厉。
“爹,我真不知道啊。”刘可城大着嗓门,梗着脖子道:“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我打了一套拳,终于有了内力陈叔还夸了我一阵呢,谁知道我还没吃饱呢,陈叔就吐血了。”
“可城真的有内力了?”一个面带苦相的中年惊讶道:“内力是什么样的?”此人姓梁,连生了三个女儿,如今已经年近四十还没有儿子,他脸上的愁苦,一大半是想儿子想出来的。
“这不是嘛。”刘可城让开身体,让院里的十几个人看到陈瑜房门上的那个大窟窿,道:“我隔空一拳就把门打成这样了,陈叔给我检查后就说我已经有内力了。”
哗地一下,十几人一起将几个小孩子挤开,然后就着清冷的月光看着门上脑袋大小的窟窿,各自呆愣一阵,然后吸气声此起彼伏。
落溪村种庄稼是种什么赔什么,一年操劳下来十几亩地也混不到温饱。但落溪村地处山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林木。这里便是最不懂木料之人,也可以清楚地记得,今年帮陈瑜盖这间新屋子的时候,其门窗全都是寸许厚的枣木所制。
“枣木啊!”尽管还沉浸在陈良死去的悲伤里,有人仍然忍不住惊呼,道:“这么厚这么坚硬的木料,拿个铁锤都不一定能砸出洞来,可城隔空一拳就击出了脑袋大的窟窿。内力,当真这么神奇的吗?”
在陈良之前,没有人知道内力是什么,村里人甚至认为,说书先生所说的从军而成为一城之主,是因那人有两膀子气力。直到九年前陈良来到落溪村,村里人才听说了内力这回事,但也只是听说而已。今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只是隔空,内力就可以将寸许厚的枣木击出窟窿!
“这样啊,各位!”刘二叔之前是村里最见多识广之人,在陈良死后,他重新又变得重要了。见众人都将目光从那个窟窿挪到自己这里,刘二叔道:“陈老哥死了,我们再是悲伤也要想想最棘手的事。”
“瑜哥儿怎么办?”刘二叔看看众人,再看看被挤到一边的几个七、八岁的小子,道:“瑜哥儿还那么小,他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这……”众人一阵犹豫,人群里传出吱唔声。
其实这很好理解,落溪村的土地太贫脊,真真是老鼠进了村子都是哭着离开的。陈良还在的时候,便是免费教村里孩子读书,仍然不被大部分人认可。他们认为让家里孩子跟着下田干活更靠谱,毕竟小孩子拔了一棵杂草,大人就可以少拔一棵。积少成多,很为他们减轻负担。
还是几个认了百十个字的小子去镇上,对一些酒幌、招牌指指点点,被有心人发现后雇作伙计。自那之后,村民发现自家小子不只可以混个肚圆,甚至一年所得银钱,竟是比自己辛苦十几亩地还多一些,这才对孩子读书开始有了期待。
甚至再现实一点,如果陈良只是卧病在床,那么全村人一起养活陈瑜也是可以的。毕竟陈良在,孩子读书就有保障。再贪心点,只要陈良在,或许刚才被他们挤往一边的那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里,会有第二个刘可城,炼拳炼出内力来。
可陈良毕竟已经死了!
村民质朴但也有自己的狡黠,陈瑜只十岁而已,恐怕让他教孩子们读书都很吃力,更不要说教孩子们练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