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桃道:“奴婢瞧见好像是同骊阳县主一起来的。”季舒宁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盯着云意问:“你见过她?”云意点头,“上元灯会的时候,见她与大人在说话。”“她还有脸去找六叔。”季舒宁却是怒了,将手里的团扇往案上一扔,砸到了茶盏的一角,“叮咣”一声,溅出了些水花。献桃连忙弯腰收拾,小声说:“姑娘别生气。”云意看了眼案上的一小片狼籍,心里的猜疑更深,抬眼问道:“五姐姐是和那位姑娘有过节?”季舒宁咬牙切齿,模样瞧着像是恨不得把徐慧茹给撕碎了,“岂止是过节。”她恨恨道:“那徐慧茹本与我六叔有婚约,可徐家却在六叔遭贬官之后毫不犹豫就退了婚,背信弃义!”云意眸光一怔,喃喃低语,“婚约……”她捏着糕点的手用力,松软的糕点一下碎在指尖,她望着脏了的指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安疯涌了上来,让她心绪不宁。她竟从来没有想过,大人也是会娶妻的,若是大人成亲了,他待那人,可会胜过待她好……大人将来的妻子,或许还会不喜欢她,将她送走……云意越想,脸色就越是苍白。季舒宁不屑的目光瞥向徐慧茹,冷哼了声又有几分快意地说:“如今六叔是内阁首辅,而她所嫁之人不过是个四品少卿,由得她后悔去吧。”徐慧茹远远看见两人,带着身旁丫鬟走了过来,热络和季舒宁打招呼,“舒宁,我们许久不见了。”季舒宁抬着眼稍讥笑道:“我可与赵夫人不熟。”徐慧茹面对她的冷言也丝毫不减笑意,转而又看向云意道:“灯会匆匆一面,没想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云意回过神,朝徐慧茹一笑,“赵夫人。”季舒宁见云意跟她说话,不大高兴地皱起眉,拿了块糕点堵云意的嘴,“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多吃点。”云意也不是很想和徐慧茹说话,顺从地咬着糕点慢慢吃起来。徐慧茹今日是为了季砚而来,想着或许能碰见,既然季砚不在,那她也不自讨没趣,打过招呼就转身走出了亭子。季舒宁冷哼,“算她识趣。”云意魂不守舍的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纷乱的思绪拉扯着她的脑袋一阵阵的生疼。宝月善于察言观色,她忧心地看着云意,姑娘虽然总喜欢藏着心思,但相处久了,她多少也能看出一些,姑娘极度依赖大人,只怕是五姑娘的话让她胡思乱想了。主仆二人走在回照月居的石径上,绿书迎面过来,笑盈盈道:“姑娘回来了。”绿书走近才发现云意脸上没有笑容,神色低迷。她愣了愣看向宝月,“姑娘怎么了?”宝月替云意遮掩:“姑娘只是有些累了。”她又对云意道:”姑娘早休回去休息吧。“云意缓慢点点头,抬眸却问绿书,“大人回来了吗?”绿书道:“已经回来了,在书房。”云意去到书房。她顿足站在屋外,用力弯出一个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才抬手叩了叩门。片刻,季砚温淳的声音响起,“进。”云意推门进去,季砚坐在书案后写折子,穿上的官服还未换下,可见忙碌。“大人。”季砚抬起视线边笑问:“今日玩得可高兴。”目光在云意身上走过一遍复又低下,半垂着眼帘,执手的笔游走如行云流水。云意走到他身侧,用银勺取了一点水滴在砚台之上,拿了磨棒研磨,她手腕一圈圈推动,腕子上挂着银铃的桌子发出轻细悦耳的声响,“高兴的,五姐姐带着我赏花,还吃了好吃的糕点……”云意细声糯糯地说着今日发生的事,几次想问出心中的忧虑,话到嘴边却都忍了下来。季砚一日都在忙于朝堂之事,本已有些疲累,此刻听着耳边甜软轻缓的声音,倒也觉得疏散了疲意,他不时会点头,或是嗯上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不知过了多久,何安从外面进来,拱手行礼道:“大人,白清徐求见。”季砚头也不抬,“让他在前院等着。”写完最后一册折子,季砚起身对云意道:“你也早些休息。”“嗯。”云意乖巧点头。看着季砚就要走出书房,云意捏着磨棒的指尖骤然收紧,湿润的墨汁蹭在指腹上,留下了清晰的一道黑,云意纷乱的呼吸顿住,脱口唤道:“大人。”季砚回过身看着她,“怎么了?”云意看着他温柔的眉目,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又涌了上来。有朝一日,大人也会如此温柔的看着别人吗?她不喜欢那样,只是想想,她都浑身抗拒,她自私的想让大人只对自己好,她知道这样不应该,可她控制不住。“大人会娶亲吗?”
云意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季砚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险些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然而他从云意闪烁如鹿的黑眸里知道,他没有听错。他不解云意怎么会有此一问,娶妻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无关男女之情,而是出于子嗣考虑,只不过他现在没有要娶亲的念头罢了。而且,他实在没有和一个小丫头谈论此事的道理。可云意眼里晃动着的不安以及微弱的期许,又令季砚不忍说出太过果决的话。默了半晌,他道:“我现在没有要娶的人。”算不得承诺的一个陈述,却让云意绽了笑颜。如此就说明大人如今没有喜欢的人,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她永远都是大人心里最重要的。作者有话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uh、江山沧澜的粉丝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尾巴玉玉1瓶~平静的时光悄然流过,屋外云净天空,暖阳铺洒在素皑皑的雪地里,镀上金色的一层光,骗得人还以为天不冷,而屋内地龙镣炉烧的火热,是真的暖和。“蹬蹬”踩着木楼梯的脚步声响起,是宝月。宝月手里端着温热的牛乳茶,朝被轻纱遮挡的软榻处张望去,榻上纤细的身影被遮的朦朦胧胧。“姑娘快趁热来把牛乳喝了。”“嗯。”托着软调的声音呢哝绵长,软榻上的人坐起身,素白的手拨开纱帐,露出云意花娇玉柔的脸。从前圆溜溜的眼儿变得细长了些,眼尾稍稍勾着,唇如渥丹,玉肌滑腻似酥,天然的稚气中带着丝毫不违和的娇妩。宝月日日在身边伺候着,都不禁看的愣了神,她之前总想着姑娘若长开了,会是怎样的绝色,如今姑娘才过十四岁的生辰,眉眼间难掩的殊丽之色就都显了出来,日后可还得了。云意微撅起唇皱着鼻尖,望着那碗满满的牛乳为难道:“我刚吃完长寿面,实在吃不下了。”宝月禁不住她撒娇,“那奴婢拿去温着,等姑娘饿了再吃。”云意弯眼一笑,抬着下颌俏生生地点头。宝月走后她又拿起搁在手边的书看起来,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大人这几日都忙,回来的也迟,但今日是她的生辰,他答应了会早些回来。刑部衙门。刑部侍郎褚裕从属下手里接过认罪书,转身快步走到坐在中堂的季砚跟前,将东西递上,“大人,这是柯诏林的认罪书。”大齐自开国就严禁海商私自交易,没有批令,任何码头都不得让商船停靠,一来是为防止别国细作藏在商船内潜入我朝,二就是赋税,而柯诏林任应天府布政司参政,利用职务之便官商勾结,允许商船停靠卸货,其中的油水可想而之。季砚接过认罪书翻看,褚裕见他将东西放到桌上,继而道:“将人提上来,我要亲自审问。”褚裕不解,柯诏林已经认罪,怎么还要再审,莫非是这其中还有问题,他不敢耽搁,招来狱卒,“去地牢,将人带上来。”褚裕对季砚道:“还请大人稍等。”季砚微笑颔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仍是一派儒雅闲淡。很快,狱卒就将人架了上来。柯诏林被压着跪倒在地,他已经受过重刑,身上的囚服被血污所浸染,一双浑浊眼睛的看着季砚,奄奄一息道:“我都已经招了,是我让海商在应天府停靠,每一趟,都有几百两的银子。”季砚静静听他说完,却笑道:“照你所说,你调任应天布政司三年,所收贿赂共计不过一万两,那从你在应天的府邸后院挖出来的另外一万两白银,是从何而来?”他嘴角轻勾,语气平静的似在闲谈,柯诏林背后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褚裕也是一惊,竟然还有私藏的赃款。汗水划过柯诏林被鞭挞过的上口,剧痛无比,他咬着牙关道:“不只是海商,还有各大商户的送来的银子。”季砚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未置可否。柯诏林紧绷的神经一刻不敢放松,只听季砚话锋陡然一转,忽然冷了声,“你是当我好糊弄。”直逼心脏的压迫感,让柯诏林呼吸顿时停滞,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难以喘息。就在这时,守卫匆匆进来禀报,“褚大人,大理寺少卿赵大人求见。”褚裕皱眉,“他怎么来了。”他看向季砚,等他的指示。“去看看。”季砚收敛起眉间的冷意,淡淡覆下眼帘,拨动着手里的佛珠。赵涣屹大步朝正堂走去,十二月的天,他额头上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褚裕跨出门槛,赵涣屹一见他就气势汹汹的质问,“柯诏林一直是由大理寺在审,认罪书也已经画押,褚大人这个时候将人提走是什么意思!”褚裕走上前笑道:“赵大人稍安勿躁。”赵涣屹往正堂看了一眼,只注意到在地上的柯诏林,并未看到在光线微暗的匾额之下还坐着一个人,他摆着架势冷哼,“还请褚大人给本官一个交待。”“人是我下令由刑部重审,不知赵大人想要什么交代。”凭空响起的一淡漠声音,惊的赵涣屹顿住在了原地,他定睛看去,才猛然发现季砚竟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