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已经过了一个月,她还是不太敢跟韩玠对视,生怕一时忍不住,泄露了情绪,于是指着远处一处小院,道:“姐姐去那边了,咱们也去吧?”不容韩采衣分说,拉起她就跑了。
小院外绿柳拂堤,门口停着几架肩舆。
这谢堤之上不许车马往来,能够乘肩舆过来的,必是极尊贵的人,想来是天字号的哪位贵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后几步,正想着离开,却听后头有人叫道:“璇表姐?”
谢璇诧异转过头去,等看清了那人,掩不住的诧异,“五公主?你怎么来也来了?”
“在宫里闷得慌,特意求了平宁姑姑带我来的。”五公主的母亲婉贵妃是谢璇的姑姑谢绨,因为谢璇跟五公主年纪相若,以前五公主在宫里闷了,便会召谢璇和谢玥进去陪伴。谢玥是个骄纵的,五公主又比她更骄横,两个人玩不到一处,渐渐的便只召谢璇一人前去了。
这会儿难得在谢池边碰见,谢璇下意识的就向四处瞧着,看有没有宫人和侍卫跟随。五公主嘻嘻一笑道:“别瞧了,今儿没带随从,只有晋王哥哥带着我。”
晋王?谢璇看向旁边沉默自持的少年。
元靖皇帝膝下共有三子,长子越王是宫女所出,幼时在冷宫里煎熬度日,十四岁时被送到铁勒做质子,后来安然返回,人却是痴痴傻傻的,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在旁人跟前从来都是呆笨的模样。恐怕只有谢璇一个人知道,那副呆笨模样的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心机和恶毒的手段。
次子是皇后所出,便名正言顺的立作太子。
这位晋王是玉贵妃所出,今年十二岁,许是因为先天不足,虽然有宫里成群的太医伺候、天下最名贵的药材保养,身子却还是孱弱得很。只是比起两位兄长来,晋王却颇有佛性,出众的容貌配着平和的心境,光是往那里一站,便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谢璇前世困于道观,对晋王的了解少之又少,只知道他极有才华,却是少年夭折,叫人十分遗憾。如今见着了,行礼之余,不免格外多看两眼。
晋王便温和而笑,“这位就是恒国公府的姑娘了?”
“嗯,她叫谢璇,是我大舅舅的女儿。”五公主又看向韩采衣,并不认识。
韩采衣倒是乖觉,行了礼,道:“靖宁侯韩遂之女韩采衣,见过晋王和五公主。”
“靖宁侯是个英雄。”晋王赞许一句,又将目光落到谢璇身上,“平宁姑姑在里头品茗,两位要去瞧瞧么?”他出身皇家,自有一段贵气,多年来受佛学熏陶后更有平和温润,加上容貌出众,言语温和,一句话说出来,委实叫人无法拒绝。
谢璇和韩采衣异口同声,“殿下先请。”
四个人里,十二岁的晋王年纪最长,谢璇和韩采衣均是十岁,五公主也止九岁,并肩同行在柳丝低拂的谢堤之上,就着周围的热闹风流,颇有“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况味。
晋王兴许是从五公主那里听说过关于谢璇的一些消息,如今见着了,不免侧头闲谈。他比谢璇高了一头,略微低头瞧过去,十分亲近从容。
谁知道还没走两步,忽然有一大把毛毛虫从天而降,毫无预兆的落在众人的身上,继而撒了一地。
五公主年纪最小,看那一团黑影掠过眼前,察觉有绵绵软软的东西落在脖颈中时,立时一声惊呼,扑向晋王。晋王很照顾妹妹,先是将妹妹护在怀里,等瞧清了是毛毛虫,便笑着帮她抖落,安慰道:“没什么,不怕不怕。”
一抬头,就见有个少年蹲在顶头的树枝上,正咧嘴笑着。
而在另一边,韩采衣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捉弄,左右瞧了瞧,自个儿将肩头的虫子扫落,继而看向树顶,唇边噙着笑意。
最惨的当数谢璇。
她虽说是活过一世,但两世中都怕这些软软的虫子,尤其是像毛毛虫这样又软还有很多脚的小东西,光是想想就觉得全身恶寒,避之不及。上辈子在道观的时候,潮湿的草丛里就有种绿色的软虫子,长了数不清的小脚一缩一缩的往前爬,谢璇每回看到都要跑走,甚至还有一回被吓哭过。
如今虽是二十岁的心,本性却是没怎么变的。瞧着那簌簌而落的东西时倒没觉得怎样,等看清了地上那一团软软的毛毛虫,顿时一股恶寒从脊背升起,几乎冲散理智。她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慌忙伸手去拂身上的虫子。
正手忙脚乱之间,韩玠疾掠而至,迅速的帮她抖了衣裳,呼吸有些急促,安慰道:“没事没事。”
宽厚的手掌压在她瘦弱的肩头,掌心热热的温度隔着轻薄的衣衫传过来,莫名叫人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