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盈愕在原地,而温灵曦正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要放在从前,她明明是一个最会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人,不好的一面,是怎么都不肯显露到别人眼前的,可现在怎么会把如此狼狈恐怖的一面露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温灵曦的脸会变成这样,可这种极度疑惑也早已被她狼狈而骄傲的样子怔住了了。她的确仍旧是那样骄傲的女子,昂着下巴,像之前千万次从自己眼前走过时的样子,看都不去看旁人一眼,只向着她认准的方向走去。
不过是半个院子的距离,温灵曦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一生,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路,她要以一种最丑陋的面目,血淋淋地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可是哪怕悲痛欲绝,心肝都快揉碎,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因为,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若她再软弱,得到的也只会是轻视,而绝没有一点怜惜。
白发拂面,她有半晌滞愣,自打亲眼看着第一条皱纹爬上额头,她就再也不敢照镜子了,然后就感受到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直到终于有一天,双双看见她的时候惊叫了出来,跪在她面前大哭,她就知道,自己终于是把事情做完了。
原本,她也是想要隐藏起来的,纵然她自知自己在宋舒慎眼中千般万般比不过温盈,可是她的容貌始终是没有缺憾的,如果连容貌都不剩下了,自然也就已经做好了今生今世不复相见的打算。可是,他居然连这点权利都不给自己,他居然偏偏要跟过来,仿佛是故意要看她笑话一样,可她明明和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不是吗?反而,自己是为了他才付出这张脸的啊。
但是就在刚刚她在屋内,听着外边宋舒慎逼王修竹,又把他吓跑了的那些过程,她就忽然觉得,他一定是恨自己,源于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千方百计要毁了一个人的婚礼,要害她在这种时候出洋相,不是因为彻骨的恨还能是因为
什么?温灵曦蓦然心寒,那份铮铮傲骨也上了来。
好,他想看她洋相是不是?那就看个够吧,光是新郎倌落荒而逃又算得了什么,自己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才最狼狈。
于是她不顾双双拼命阻止,走出门,掀开盖头,就是为了看到他眼里的讽刺,以确认自己的心还能痛,还活着。
果然是很厌恶的表情呢,但此时的温灵曦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出来,有一种近乎自虐的爽快。
“我现在这样子,你满意了?”
她走到宋舒慎面前,苍老的眼笑起来,细看或还有几分残留的美貌,可更多的也只是狰狞。
“看我出丑,你很高兴?好啊,那我就给你看个够吧。”她平静得歇斯底里,是人绝望到极点时的沉默,一字一顿,一字一血泪。温灵曦指着自己,平淡地笑问他,“这张脸,是不是够丑了?”
可是,宋舒慎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感到满意,表情同样很平静,好像看见她突然变成一个老太婆,都没有丝毫的动容与震惊,实在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成大事之人,又或者,面对不在乎的人,不过就是如此吧。
在温灵曦眼中看来,宋舒慎此时的平静就是源于,他不在乎她,丝毫都不在乎,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关于温灵曦突然变老的事,宋舒慎是早就知道了的。
那一日他来到温灵曦房前,原本是想为了那一天吵架的事情道歉,没想到就望见了她骤然老去的脸,一瞬间似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性情大变,急着把自己嫁出去。震惊之下,也是想过也冲进去好好问个清楚的,只是手伸了一半,还是放下了。他知她高傲,定是因为害怕自己知道所以才想着早日离开温家,那么自己又怎么忍心拆穿她的高傲?
至于王修竹,也是在某次前来示好时见到了温灵曦的变化,瞬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还好他当时正在边上,立即把王修竹好生威逼吓唬了一番,软硬兼施,才让他没敢声张,一切都
顺利成章地继续下去。
一切都可以随她,原因他也可以不问,其实他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从小就不关心温灵曦的吗?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这么在意?他也试着努力让自己变回从前的样子,只是当王家的迎亲队伍把她接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控制住,跟了过来。
可是果然,她一定也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以为自己是来看她笑话的,竟然气得直接向他露脸,想来一定是气坏了。
他也不忍心再刺激她,语气里尽是心痛安慰。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看你出丑呢?”他问,好像在问温灵曦,又好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我怎么会想要看你出丑?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又如何?又不是他喜欢的姑娘。
更何况,如今她也已不是了。
他一说起从前,她就恍然如昨,她最近总是开始回想过去,可明明只是容貌变老,怎么就连性格也像个老人似的了呢?总是控制不住地回忆过往。温灵曦冷笑一声,苍老的眼逐渐空洞,喃喃语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出了平生第一次丑,然后,只要是在你面前,我就会很自卑很木讷,哪怕我总想给你看到我最好的一面,可往往也事与愿违,你眼里只有别人,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可笑,什么骄傲的温家大小姐,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得不到喜欢的人看一眼的小丑。可是现在,我觉得够了,我不想再出丑,我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可是,我不再满心都只有你了,反倒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好。”
温灵曦全程木然,语气轻柔,像是在对自己轻语,极其客观地总结了自己的一生,虽然答非所问,却让宋舒慎听得不由觉得心寒起来,一寸一寸地冻住了他的心,仿佛只要她再说些什么,轻轻一击,他的心就能立即四分五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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