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余光瞥过坐直端正、满脸紧张的裴琏,再次看向裴青玄,面露难色:“虽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请陛下明鉴。臣女并非贵妃沈雯君,而是太傅李承鹤之女,李妩。”
裴青玄凤眸轻眯,并未出声。
一旁的许太后低低道:“是吧,我说了她失了记忆,不记得你了……”
裴青玄看向李妩:“你真的不记得朕?”
李妩看着他,似是认真辨认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记得。”
“朕与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你活了二十六岁,朕就认识了你二十六年,如今你说不认识朕……”裴青玄沉眸睇她,胸口诸般情绪窜动着,有恼怒,更多是觉得荒唐:“阿妩,朕知道你心头怨朕禁锢着你,甚至不惜自封脉象,想叫朕放过你……”
长指紧紧捏着衾被,他压着喉间涌起的血腥气,黑眸定定望着她,笑意苦涩:“不论你信不信,经过此番,朕想明白许多事,也知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朕已决定尊重你的意愿,放你离去。所以你大可不必装作不认识朕……”
李妩闻言,面上闪过一抹诧异,只是不知是因他哪句话而讶异。
讶异过后,她轻眨了眨眼,语气很是无奈:“臣女也不知该如何与陛下解释,总之,臣女的确不记得陛下了。自我三日前醒来,身边的人与我讲了许多关于陛下的事,可我脑中空空,一点都记不起来。我只知我是李府嫡女,有两位哥哥,两位嫂嫂,还有一位侄儿两位小侄女。”
说到这,她的视线又落在裴琏身上:“我也记得琏儿是我的孩子,但却记不得是与谁生的。但看他的模样,还有旁人所说,想来……的确是与陛下所生吧。”
一旁的小裴琏听得这话,一颗小心脏提起来又松下,暗自庆幸,还好母亲是记得自己的。
“臣女也认识太后娘娘。”李妩朝许太后颔首示意,再次转向裴青玄时,目光澄澈而磊落:“但关于陛下的一切,实是记不得了。”
许太后也点了点头,一副急于证明的口吻附和着:“阿玄,你看,我没骗你吧。”
裴青玄:“……”
“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终归您方才也说了,愿意放我离去。那臣女是否记得从前的事,也不重要了。”
在那双黑涔涔凤眸的注视下,李妩施施然起身,敛衽肃拜:“还请陛下守诺,放臣女归家,与亲人团聚。”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了安静。
看着眼前这一副陌生人姿态的娇小女子,裴青玄面色铁青,只觉百爪挠心。
也许她说得对,既已决定放开,她是否记得他,已不重要。
可她为何……为何会单独忘了他?
他不信。
“阿妩,你不必装。”
裴青玄呼吸微重,嗓音也沙哑三分:“你说实话,朕一样会放你走。”
身前之人仰起莹白小脸,柳眉轻蹙,乌眸盛满无辜与迷茫:“陛下,臣女没装。许是那蛊毒的副作用,你或可问问那对南疆祖孙?”
“若那花蛊真会叫人失去记忆,为何你旁的都记得清楚,甚至连琏儿都记得,唯独记不得朕?”裴青玄咬牙:“你别想骗朕。”
李妩眸光微动,而后垂下眼,低叹一声:“既然陛下觉得臣女是装的,那臣女便是装的吧。”
她再次躬身一拜:“臣女虽识得陛下,也请陛下信守承诺,放臣女今日便归家。”
裴青玄:“……”
她这些半真半假的话犹如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口,叫他闷得发慌,几欲呕血。
无论真假,她竟如此绝情——甚至都不肯认他。
一旁的许太后见气氛变得僵硬古怪,讪讪打圆场:“阿妩,你坐着说话,别着急。皇帝今日才刚醒,脑子还昏沉着,不然你先回永乐宫再等两日……等他身子好些了,再与你好好聊聊?”
“太后娘娘。”李妩蹙眉,很是不解道:“陛下方才亲口说了愿意放臣女出宫,臣女也想出宫,既已达成一致,一辆马车送臣女回府便是,何须再商量?”
许太后一时语塞,悻悻道:“道理这么个道理……不然还是再过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