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窗帘也拉着,计延宗看不见屋里的情形,低低唤着明雪霁:“簌簌。”
里面安安静静,灯光从帘子缝隙里漏出来,她这会子是在做针线?还是在收拾打扫?她总是闲不住,每每忙到深夜也不曾睡。
过去看惯了觉得平常,可一连许多天看不见,才发现那些最平常的,反而是心里最惦念着的。
计延宗敲着门,抬高了声音:“簌簌,是我。”
等她发现他来了,在新婚之夜抛下明素心来看她,一定欢喜得很吧,计延宗期待着。
听见屋里极轻的响动,明雪霁走过来了,心里无端一阵欢喜,计延宗向前倾着身体,手放在门扉上,要推时,脚步在门内停住了,门并没有开,明雪霁隔着门跟他说话:“大喜的日子,妹妹还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果然是她,在这时候,还考虑着明素心的心情。计延宗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不着急,我先来看看你。”
“回去吧。”门还是没开,她的脚步声一点点的,又走远了。
灯熄了,四周安静下来,她竟真的不准备见他。
计延宗觉得诧异,他在新婚之夜撇下明素心来看她,对她的偏爱溢于言表,她居然不见?又觉得欣慰,她知道今天是明素心的新婚,所以不肯见她,她如此贤惠懂事,不枉他这些年里一遍遍教导。
只是他现在,真的很想见她。“簌簌。”计延宗低低唤着。
没有人回应,计延宗独自在站在门外,想着初初与她成婚时的甜蜜,想着年糟糠夫妻的艰难,想着这些天里她突然的叛逆和悔悟后的乖顺,心中百感交集。许久,屋里还是没有动静,看来她今晚,是决计不肯见他了,失望中带着欣慰,计延宗低着声音:“簌簌,那么,我走了。”
慢慢走下台阶,走出院子,在院门外又忍不住回头,淡淡的月光笼着小院,到处都没有点灯,她节俭惯了,有月亮的时候从来不舍得点灯,说是省下灯油给他夜里读书用。
那些点点滴滴从前不经意的小事,此时一桩桩一件件翻腾着往外涌,计延宗定定地又看了一阵子,转身离开。
动静彻底消失后,屋里的灯亮了,明雪霁坐在灯下,长长吐一口的浊气。
真是,恶心。
“夫人要歇息吗?”青岚轻声问道。
明雪霁睡不着,怎么可能睡得着。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体明明非常疲累,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逼着,让人片刻也得不到安宁,尤其是,被元贞碰过的地方。
手、脚、腰,还有最后,他带着薄茧的手贴着皮肤,在心口处那轻轻一按。
像烧红的烙铁打下烙印,刻在那里,一点点穿透皮肤,透到身体里去。明雪霁不由自主开始发抖,说话时打着颤:“我,我想洗澡。”
洗一洗,也许会好点吧。她被别的男人碰了,一定很脏吧,总得洗一洗。“打点冷水就行,一点点就够了,不费事的。”
入秋了,按理说该用热水,但烧水烧柴都得花钱,家里烧了的话也都是紧着计延宗和蒋氏、张氏用,她从来都是用的冷水,况且这么晚了,她也不能让王府的侍婢去给她烧水。
青岚怔了下,反应过来时,脸上便有些不忍:“天冷了,夫人身子有点弱,还是用热水吧。”
“不,不用了。”明雪霁推辞着。
“我去拿。”青霜硬邦邦地甩一句话,转身就走。
明雪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又被青岚拉着坐下:“夫人让她去吧,婢子和她过来之前王爷下过死命令,从此我们就是夫人的丫头,若是服侍夫人不周到,都要军法处置的。”
明雪霁听出来了,她也知道她不敢使唤她们,特意解释给她听,让她放心。脸上火辣辣的,蓦地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身边有吴妈妈,从海州带过来的陪嫁,四五十岁年纪,总是笑眯眯的慈祥得很,还有个大她四岁的小丫头红珠,是吴妈妈认的干女儿,再后来母亲过世,吴妈妈病死,红珠被父亲卖了。
也不知道卖去了哪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青霜提着个半人多高簇新的大浴桶走进来,她看着苗条,单手拎着那么大的浴桶却丝毫不觉得吃力,明雪霁吓了一跳,想要帮忙,青霜早已经撂下木桶,转身离开。
“应该是去打热水了。”青岚解释着,挽起袖子倒了点水在浴桶里,“婢子先把这桶刷一下,刷好了夫人再用。”
她找了刷子刷着,明雪霁想帮忙,又被她劝住,站在边上看着,只觉得恍恍惚惚,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门外脚步声响,青霜回来了,一手提着一个大木桶,满满的都是热水,掂起来哗啦啦倒满了大半个浴桶,胳膊上还挽着个小包,装着澡豆、头油、花露之类,又有几条新毛巾。
屏风围起来,四面搭了帷幕,热水冒着白汽暖和得很,青岚上前想帮着宽衣:“婢子服侍夫人洗浴吧。”
“别,”明雪霁被火烧了似的,连忙躲开,“我自己来。”
青岚退出去,明雪霁解着衣服,新衣服新扣子,扣眼总是很紧,要费些功夫才能解开,领口松开,颈子下细白的窝,元贞摸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地发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