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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风暴在肆虐后陷入沉寂,飘雨稀稀碎碎的弥留,一层层暗波于寂静中蔓延,仿佛这世间正迈向终焉。
木由缓过了劲,心生疑,口出问:
“您认识方才、那么大一条…龙?”
道长肯定又自否,掸了衣,看那深海天高,慵懒舒眉,随心说着:
“苍穹雁过,寒水影沉。雁缺留综意,水无遗影心。不求人欢圆月,因果自有英明。缘分未到,莫要强逐。”
少年瞧了他一眼,乐呵呵道:“您有时说话真像个敲钟念经的老和尚,而不是道士。”
男人不作声,暗中笑盈盈,正了正神,讲:
“西海本无眼,得龙子庇佑,故而满天风暴,皆退船身;四周洋流,推舟助行。一路漂泊已有日,估摸再需三天,渡过这洲界,便可弃船而去,届时,吾自让你见识那驭雾手段。”
木由急切地跺了跺脚,雪眸闪亮,仰躺在夹板边上,期待起了以后,又突然身子抖了抖,蜷曲侧过一旁,面朝大海,想到自己将死,一时,复惆怅起来,那般心绪,却是再也浮现不得了。
他俯下头,看到墨海幽邃,深不可测,吞噬掉月彩,宛若一轮蔽日黑洞,悄无声息,逐渐包围、笼罩、消化了孤舟,似零叶飘散,将水天融为一色,夜照空冥,杳霭流玉,缓缓向黄泉之国驶去。
“仙家。”男孩翻过身来,目光看着盘膝入定的道士,见他象征性怒了努嘴,示意没睡。木由眨眨眼睛,继续张嘴:
“您说我救了苍生,他们会感激我吗?”
道长的睫毛颤了颤,顿而轻柔开导:“如此弥天之功德,万物岂敢不谢?”
少年挤了挤眉,生出几分欢喜,怎又平躺回去,瞧向远方星河,露出蔫涩神情:“可是咱俩干的事情,也没人知晓吧。”
道人半睁开眸,放松了双掌,说道:“天生目,地存心,抬头便是万万神仙佛陀,怎么会呢?”
木由耷拉眼垂,哈欠连连,却扬起手来,攥了攥拳,冲空气中使劲挥了一击。
“祂们?我才没见过。当初我娘亲被人类逼死之时,俺不知心中求了多少神?拜了几何佛?又有甚么用?人家天上高贵惯了,哪肯下凡解苦!”
眼轱辘一转悠,又道:“我虽称您为仙师,也只是客套罢了,修行前辈,理应如此。我师傅不过半步人仙,所以,他也不算嘿嘿。”
“您于我心里,是有人情味在的。尽管我们相识间有不少误会,但现在看来,也是错怪您了。”
木由板正了身,郑重地拱手作揖。
道士摇头苦笑,却也回了一礼。
在那之后,舱内便静匿无声了。
孙木由睡得十分沉稳,也许是将心交给了同船之人的缘故。道长悄然坐起,长袖里拽出条毛绒衾被,替少年铺盖好,见他梦里带笑,只顾叹了口气,一边打坐去了。
于是夜迷离,小舟轻泛涟漪,不知漂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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