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惜叹了口气,薛凛的严密逻辑和温声软语都让她有些泄气。
泄气的同时又泛起浓浓的不甘。
她知道薛凛说的话有道理,她之前在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的著作中也读到过类似观点。
但她既然从事了海洋科学这个行业,就必须坚守原则。
的确,社会不会根据某一领域专家希望的方向发展,但专家们必须足够坚持,才能在大环境中达到平衡,一味地退让,会让自己的领域更没人关注。
魏惜稳了稳情绪,开口:“薛凛,你不是我这个行业的人,你没法理解珊瑚礁已经损毁到多严重的程度了,你说几十年的发展计划,说深远意义我都理解,但如果不控制珊瑚白化,二十年,三十年,南北湾三岛的所有珊瑚礁就会全部消失了,你知道珊瑚礁消失意味着什么吗?。”
薛凛望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意味着依赖珊瑚生存的海洋生物会死亡,意味着作为食物链顶层的人类会缺少食物,意味着生态失衡,几亿人的生活受到影响。”
魏惜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薛凛真的知道,薛凛真的愿意去了解。
她怔忪着,攥紧的手指松弛下来。
薛凛拉着魏惜一起坐到沙发上,但他只擦了个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缓缓解释道:“这个项目盛棠所推脱不掉,因为我爸在国内名气最大,而他们信奉知名度,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做好了会被一些人骂,做不好”
剩下的话他隐去没说,既然连推都推不掉,一旦做不好,后果肯定更严重。
他睫毛浓密卷着,眼神有些疲惫脆弱,因为不知道她到底会如何反应,所以他也会害怕。
害怕说错话,害怕她又是表面无所谓,但心里给他判死刑。
薛凛道:“我刚接触的时候,还不知道你要回南湾所工作,但因为你,我始终对海洋比较敏感,当时我就查了很多资料,觉得非常棘手。”
“我不否认这个项目链条上的很多人是为了利益,甚至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关注海洋生态,因为确实隔行如隔山,没人能够面面俱到,或许几十年后,作出这个决策的人也会后悔。”
“今年一月份,百湾国际资本加入进来,以前的谈判全部作废,盛棠所想要有谈判桌上的话语权,就不得不跟着注资,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在南湾所工作,也打听了你们重点实验室的工作方向,既然沿海开发已成定局,那么交给别人来做,对南湾所,对你来说,还不如交给我,对吗?”
薛凛虽然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但他仍然很恨,很怨,他也很想发泄,咆哮,他也想找到一个始作俑者,把自己的全部情绪倾倒过去。
他无数次问,为什么是盛棠所,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努力这么多年,只为能再度站在她身边,可造化偏偏要让他们成为对立面。
他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赌上自己的名誉,居然要设计出一个她心里的疙瘩。
凭什么?
可他又能找谁说理去。
魏惜垂下眼睛,望着地板的纹路,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凛给她空间门,让她思考。
很多时候,人们不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人要衡量得失,抓住自己能抓住的。
而她很聪明,很理智。
半晌,魏惜终于说话:“你说南湾所可以提要求,这句话算数吧?”
薛凛赶紧点头:“算,我不是因为你委曲求全,我是真的需要南湾所最专业的意见,没有人比你们更了解那片海域,只有你们能最大程度保护南北湾海洋生态。”
“我这几个月查了些资料,海外在这方面也有一些先进经验,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看着一知半解,我请你帮我,魏惜,至少在这方面,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魏惜喉咙滚动,端起已经变凉的纸杯,喝了口水。
她看向薛凛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魏惜:“如果我需要建立很多个小保留区,且这些保留区你都要避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