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睿涵仔细聆听着他的分析,心疼之余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她弯下腰,轻轻环上他的脖子,道:“那你答应我,等你认为条件成熟的那一天,早点跟我回去见我爸妈!告诉他们,你要娶他们的女儿。”
他抬起手捧起她小巧的脸庞,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在你那次跑到乡下来找我的那天起,我就对自己说:只有你不再愿意要我的时候,我才会放开你。睿涵,你始终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但是我,绝不可能找到像你这么好的第二个女孩儿!”
“我不喜欢哭啦!你真讨厌!呜呜……”米杨的话让蒋睿涵又是感动、又是心痛,最后用力跺了两下脚,破涕为笑道,“那你总可以让我去韩家玩吧?听你说的,韩峥的爸爸几乎相当于你的养父了,我可不可以去见他啊?”
“当然可以。”他低下头,沉吟道,“不过,你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嗯……我们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家庭组合’,我妈妈和韩叔之间的事……当年我们都还太小,懵懵懂懂的,可是我还是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件……”
“你自己都说对于大人的事懵懵懂懂了,更何况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啊!”蒋睿涵蹲□,抓住米杨的手,紧紧握住,“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或者后天,你看着办,带我去韩家。”她知道,有时候对于米杨的负面情绪,就得果断处理,不容半点犹豫。
蒋睿涵来访的那天果然把韩进远逗得很开心,他虽然对米杨和她的未来依然不乏忧虑,可看到蒋睿涵与米杨相处时的亲昵温馨,至少这一刻,他愿意看好他们的感情。他们表现出的感情纯净、热烈,因此在一个经历过人生起起伏伏的中年人眼中,更显难能可贵。
“小蒋啊,”餐桌上,韩进远喝了几杯酒,越到后面说起话来越是显得情感外露,“米杨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可能是受了些委屈,可是叔叔敢打包票,他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不怕。唉,要是韩峥能有他一半懂事……”他打住话头,摆了摆手,没再往下说。
正巧这时候,有人走进餐厅,在米兰因为背对着入口,没第一时间看到来人是谁,只敏锐地觉察到韩峥的脸一沉。她本能地回过头,心下却早一步已经猜到来的是怀涛。
果然不错。
怀涛跟众人一一打了招呼,随后坐到了米兰身边。韩进远他们此前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让林姨收拾了桌子,又端上水果。
“你来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呢?”米兰小声嗔怪道。
“早上起来,就开始想见你,我给你打了电话,可是你没有接。我就在想,反正我们家离这里也没多远,就自说自话地跑过来了。相信韩叔叔不会介意我唐突的吧?”
“当然不会,你以后想来找米兰玩儿,随时都可以来。”韩进远实在很喜欢怀涛这个小辈。
怀涛见到蒋睿涵在座,明白米杨算是正式把她介绍给韩进远认识了。米兰姐弟在这世上可称得上长辈的人只有韩进远这一位,不论他实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他毕竟是他们事实上的“监护人”,他心念一动,蓦然站起身,真诚而恳切地对韩进远说道:“韩叔叔,你对米兰来说是最重要的长辈,我感谢你养育了她那么多年,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学生,还不够资格谈给予另一个人下半生的幸福,可我非常想让你了解,我对米兰怀着怎样的心意,我有多希望得到你的认可和祝福。”
韩进远再次被年轻人的感情震撼到了,喜悦地热泪盈眶道:“我祝福你们。”
他太高兴、太感动了,以至于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儿子越来越苍白的脸。
几道虚汗已经顺着额角淌下了韩峥的脸。
“你们聊,”他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我想去画室画画,这个下午……都别打扰我。”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椅子,扶着楼梯的扶手,一级级地向上走去。
他转开画室的门把,几乎是整个人摔进屋去的。
他没有力气插上门的插销了。
他用发病前残余的最后一丝清醒支撑到了这个可以让自己躲起来的地方。
他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毫无尊严地倒下,尤其是——在宋怀涛面前。在近乎完美的宋怀涛面前,他韩峥不要因为有对比而更凸显自己是一个可怜的角色。
他的两只手开始缩成拳头,整个身体看上去像一只奇怪的虾子。汗珠不停地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他开始呕吐……
意识渐渐恢复,从失去直觉到逐步清醒过来的过程,没有让痛苦减轻,反而加剧了他身体和精神双方面的折磨。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试图站起,却终究虚脱地趴在了地板上。他凭着直觉,奋力向一个方向爬行,从一堆速写草图中,找到了其中一幅画,阖上眼皮,紧紧抱在胸前,仰面躺倒。
“韩峥!”米兰在门口惊慌地大喊。她在韩峥上楼后,觉得他看上去很不对劲,便跟上来看看,没想到,韩峥之前真是在死撑。屋里吐得一塌糊涂的污秽、散乱的画纸,和倒地的韩峥,让她又惊又痛。
韩峥半是清醒半是迷糊间发现自己被米兰扶着上身坐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有些晕眩,便抬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大脑的思路还没有完全打通,他一时忘了手里抱着的画纸,一松手,画纸便飘到了地板上。
于是进屋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幅素描。
虽然这只是个“半成品”,但很明显,画里的女孩儿正是米兰。
而米兰更清楚韩峥画的是什么:画中的自己是侧面的,半蹲在一盆米兰花前,嘴角展露微笑,而背景是打开的窗户和飞翔的鸽子。
韩峥很快意识到眼下的局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画、他的心事,他要掩藏的所有事,在这样一个让他尴尬的情形底下被迫呈现在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