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苏昕徐徐醒来,不知是不是真的清醒了。她抬眸看了下邵止岐‐‐她的助理正一动不动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高大而镇静,和往常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她的助理正极力压抑着对怀里上司的爱。那只爱的猛兽几乎要冲出来淹没一切。忍着、忍着。藏好、藏好。她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苏昕伸手捏捏她的脸,然后侧头,手搂住她肩头,呼吸打在邵止岐的锁骨上,她下巴扬起,嘴唇和邵止岐的耳朵若即若离。
她喃喃自语,伴随轻笑说:邵止岐,你真是一个好助理。
说:要是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说:你能不能当我永远的好助理?
‐‐那一刻爱化作黑色的火焰,如一只面目可憎的丑陋怪物。它就这样瞬间吞噬了一切,给了一份绝望的虚无。邵止岐当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把苏昕送进房间。苏昕大概不记得这件事了,她喝醉时睡着就是会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话。但梦是人潜意识的体现,是真心话。所以她早该知道的,那个时候就知道了,现在知道得更清楚了。
邵止岐知道苏昕想要什么。她不想要她的爱,她只是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有个周到,任劳任怨,懂事,可靠的助理。站在车厢里的她渐渐泛上点绝望。如果说几个月前是自顾自的绝望,现在则是彻底的绝望。她不懂为什么那样一个吻都无法证明些什么。
于是邵止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甚至不需要等到那个截止日期,她断然说:&ldo;苏昕,我办不到。&rdo;
苏昕当即颔首:&ldo;这样。&rdo;
然后她果断转身下车,列车关上门,缓缓前进离开。站台上的人影和列车上的乘客交错而过。一切结束了。两条路的结局最终是掉头离开,就应该会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艰难,她早该知道。
&ldo;就该,是这样的。&rdo;
‐‐可我到底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而不是那辆远去的列车之上?
邵止岐低头,看见自己站在站台上的双脚。掉下的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她的鞋尖。
邵止岐不计算得失,她被猛兽支配,在爱的洗衣机里旋转晕眩。唇上还残留着温度,鼻间仍有桂花清香,衣领被紧攥的褶皱尚存。十分钟的亲吻在她身体心上留下了痕迹,使她固执起来,像一把钥匙咔嚓开掉了锁,锁头从虚空中坠下,狠狠撞碎了那份忐忑不安与畏首畏尾。
思绪渐渐清楚,不再混乱、绝望。现在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勇敢使她刚刚得到了一个清醒的吻。那一个吻还在燃烧,化作一股柔和的推力,在耳畔催她迈开步伐,像一阵强劲的顺风,推她的肩头。
但这一次追逐,不一样。
邵止岐迈步向前,甚至奔跑起来。
因为她不会再藏。
第24章
邵止岐快步跑上狭窄的楼梯,站在地铁大厅里左顾右盼。
大厅的灯光惨白微弱,照得室内阴暗,入眼是开裂斑驳的墙壁和带有污渍的地面,裸露出来的管道在天花板上错综复杂。匆匆晃过几道人影,但都不是她。
邵止岐的视线模糊,不知是什么渗进了眼里。她咬了咬嘴唇,再次迈步以一种几乎冲撞的速度出了闸口,从地下通道来到第二大道的街头,斑马线对面是那道熟悉的人影,她几小时前买的那件藏蓝色大衣在深夜几乎难以辨认,让人莫名生出一种焦急。邵止岐跑得更快。
她刚跑到街边红绿灯就变了标志,禁止通行。邵止岐猛地刹车,站在原地开口喊,声音回荡在纽约空旷的夜里:&ldo;苏昕!&rdo;
对面的红绿灯下,苏昕愕然回头,她没想到邵止岐会跟上来。她以为她会乖乖回酒店,以为她不会再跟上来了。
刚才车厢上发生的事是一个句号,不是么?苏昕对出乎意料的事总是感到不快,甚至是厌烦,可是她面前有个例外。这个例外在一个月前的半夜出现,又在一个月后的今晚再次发生。
对面的邵止岐站在那,她喘着气,两只手垂在身旁用力攥拳,指尖陷进掌心。斑马线有十米的距离。那一头的苏昕抱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身子。她呈现出一种戒备状态,夜风吹乱她的头发,飘散的黑色发丝遮住她脸庞,露出一对皱眉的眼眸。
在无法预估秒数的这段时间里,邵止岐慢慢平复呼吸,她看不清苏昕的表情,她只知道她没有走,她停住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邵止岐忽然深吸一口往后撤退几步,本来没动的苏昕突然放下手,下意识也后退了几步。
但她们后退的原因各不相同。
邵止岐后退是为了冲刺,为了一蹬,奔跑着前进的时候每一个脚印都用力踩上一道白色的斑马线。而苏昕后退是为了躲避。她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如同提前预知了陨石到来的瞬间。要正面迎接这样巨大的能量是不可能的,她下意识想,甚至感到了恐惧。
&ldo;等一下,邵止岐!&rdo;
眼看着邵止岐就要硬生生撞上自己,苏昕伸直手臂竖起手掌,禁止她前进。邵止岐很艰难地刹车,跟个不倒翁似的在原地摇晃好几下才彻底停住。
&ldo;你是想把我撞飞吗?&rdo;
苏昕惊魂未定,她放下手,扯了下嘴角。
邵止岐看着她说:&ldo;不是的,苏昕。&rdo;
&ldo;我是想抱住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