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三堂内,黄老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腰背笔直,呼吸顺畅,双目紧闭,一副诸般外物皆无法动摇分毫的高人做派。
而其余几位老者,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
眼见李县令返回后院迟迟不归,将他们这些乡绅族老全都晾在了这里,顿时一个个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走人,回家联络亲人故旧,给这个七品小官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几人刚要起身,就看到黄老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几人对视了一眼,原本已经离开椅子的屁股就再次落了下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黄老啊……”终于,在另外几人的眼神催促下,那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干瘦老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您看,那姓李的实在欺人太甚!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下去吗?”
黄老闻言,黑白分明的双目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也不见那双眼眸移动分毫,就听到他开口说道:“我们是来求人的,既然是要求人,那就应该有个求人的态度。既然县尊大人有事,那我们等等他又能如何呢?”
干瘦老者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小心翼翼地笑道:“黄老说的是!说的是啊!”
二人说话间,突然听到县衙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多一会儿,李县令便大踏步地走了出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狰狞双目恶狠狠地看向这些老人,看得他们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李县令缓缓开口道。
“你们这些人,名下的田产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亩以上!这还没有算这些年,你们从百姓手里侵吞下来的田产。”
“往年里,你们欺上瞒下,瞒报少报,将大笔的田税都转嫁到了老百姓的头上。现在百姓手里实在刮不出油水,你们就站出来做好人,假意承担全部田税,背地里又把田税重新收了回去,还要把田税丢失的责任放在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头上,用他们的人头来换你们本来就应该交上去的粮食。”
‘呼啦’一声!除黄老以外的所有老者全都站了起来,指着李县令的鼻子大声痛骂!
“大胆庶子!安敢口出狂言!”
“身为县尊,居然敢构陷我等良民!”
“我看你的县令是做到头了!”
“……”
伴随着众人的唾骂声,李县令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和守城的许守备早就说好了。他已经三年没给底下的士兵发粮饷了,那些兵丁,全靠着勒索、打劫过路商队维生。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匪。如今有个名正言顺杀人挣军功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李县令微微一笑,周围的唾骂声渐渐消失。
这些人到底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只是骂了一会儿,身体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个个全都颤巍巍地倒在了椅子上。
“我可以告诉你们,今天这个印我要是不盖,你们就是说破大天去,也别想把这些灾民当成反贼!当然了,你们也可以让许守备带着兵过来,砸了我的县衙,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着我把印盖了。就是不知道,许守备敢不敢冒这谋反之罪?!”
“你……”那干瘦老者猛地站起身,指着李县令,嘴巴一张一合,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县令坐在大堂主位上,头顶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端起面前的茶杯美美地抿了一口,讥讽的目光扫过这些人,最后停留在一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黄老身上。
“或者,你们也可以发动人脉,去联络更上边的官员。可就是不知道,等他们把关节都打通了,云州县地界还有多少灾民?还够不够担这谋反大罪?够不够给许守备分军功的?”
此言一出,所有老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