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川公主李瑶,病亡在贞元三年冬月十二,每年一入十月,秦璋便足不出户为李瑶抄经祈福,从前的秦缨不喜文墨之事,从不参与,今年她却陪着秦璋抄起了道经,大雪下了三日,她便陪着秦璋抄了三日。
窗外银装素裹,屋内秦璋端坐书案之后,一笔一划写得极尽温柔,秦缨暗暗端详他,渐渐心生酸涩,她捧上一卷抄完的道经,“爹爹,歇歇手。”
秦璋欣慰道:“爹爹不累,你自歇着,从前让你多写一个字你都不愿,如今乖了,你母亲看到你抄的经文,定十分开怀。”
望着那小山一般高的经卷,秦缨颇为感怀,还未开口,秦广先推门而入,他手中拿着一本邸报,边拍肩上雪粒边道:“这雪下了三日,眼瞅着竟不见停,也不知北边有没有遭灾,听说城外已经开始设赈济粥棚了,侯爷,这两日的邸报。”
他絮絮说着将邸报奉上,又道:“朝上在议明年的军备,北府军和镇西军相争不下,最终,因北府军今岁多打了两场胜仗,比镇西军多要了五十万两银子,除此之外,陛下已经定了,打算派工部主事何万钦带着二十个匠人去南诏,帮他们治水。”
秦璋虽不在朝为官,但京中世家多有抄邸报的习惯,他也不例外,秦缨闻言道:“只定了治水之策?”
秦广颔首,“冶铁之术实在宝贵,自不能轻易送人。”
秦璋随意翻了眼邸报,往旁里一放,又提笔抄经,“行了,如此决断也不足为怪,你们都自去吧。”
秦广和秦缨皆不敢多言,一同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外间雪色纷纷,天穹亦是灰蒙蒙的,唯独积了三日的厚雪,将侯府装点的粉雕玉砌,秦缨披着斗篷同秦广告别,与打伞的白鸳走上回清梧院的小道。
“我母亲定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二人踩着雪路,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白鸳轻声道:“奴婢刚跟在县主身边时,便听下人们说起公主殿下呢,说她最是仁慈温和,下人们都没见她与谁高声说过话。”
微微一顿,白鸳又道:“您查丰州旧事,侯爷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欣慰。”
满府上下,如今也只有白鸳知道秦缨在查什么,秦缨摇头,“母亲病亡是爹爹的伤心事,还是不想令他知道。”
说至此,秦缨又想到适才的邸报,问道:“今日还是没外来的消息?”
白鸳看了一眼天穹,“您别担心,这么大的雪,南诏公主不会来的。”
自得了阿依月那话,秦缨回府便吩咐了门房,谁知第二日便大雪连天,连着三日也未听闻公主到访,秦缨自是松了口气,但她要等的,也实不是阿依月的消息。
她抿了抿唇道:“咱们回京第四日了,楚州的案子也不知了了没有,金吾卫那边也没个消息。”
白鸳眨眨眼,“您若想知道,不如派沈珞去衙门走一趟?”
秦缨蹙眉未语,待进了清梧院,终是忍不住吩咐,“让沈珞去金吾卫衙门问问。”
白鸳笑呵呵地应下,将伞交给秦缨打着,忙去外院吩咐。
回房的秦缨找出陆柔嘉送来的记录,又翻开细看起来,她一边琢磨一边出神,白鸳回来见着,忙将门紧紧掩上。
这份记录是陆守仁和另外一位太医在丰州治病的见闻,关于义川公主的内容并不多,但如陆柔嘉所言,只看这些冷冰冰的文字,也能窥见那场劫难。
瘟疫自贞元三年七月中起,先在城外起势,染疾而死的流民尸殍遍野,传至城中后,城内所有牛车皆被用来运送病死的百姓尸体,贞元帝入丰州城时,城内百姓两万有余,可等叛军被打败时,城内只剩半数不到……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丰州城外的战场,救驾援军死伤无数
,叛军亦是因此疫病军中大乱,一溃千里,若无这场瘟疫,那场乱战还不定要打多久。
手中轻薄的文册重若千钧,秦缨也望着窗外皑皑雪色发怔起来,只等沈珞的声音在外响起,
秦缨才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