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国国主走进房间时,一眼看到正在狼吞虎咽的人。
“吃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被他说的人手都未停一下,神色不明地低着头继续吃,脱去斗篷后,一身的伤难以完全掩盖住。脖子上密布白色或浅灰色增生瘢痕,一条又一条的肉疙瘩。
往下,一条小腿不正常的扭曲着。
巫国国主伸手碰了一下肉疙瘩,又扯开下方的衣领,没一块好皮,有些还青紫到乌黑的地步。他撤下手,再看着瘦得脸颊凹陷的人,方才衣领下的光景他也看清了,肋骨根根分明,肚子薄得好像只有前后两层皮。
皮?
连皮都不算。
不知是饿了多久才能瘦成这样。
巫国国主沉默地一会,落声道:“闹得这么丢人,下次该长记性了。”
一时只有夹菜吞咽的声音。
半晌才有其他回应。
“下次不会了。”
巫国国主从未听过华妫容认过一句错,他幼时就是个不复管教的,没理也要闹出三分理。
遽尔听到他说等同于认错的话,巫国国主移开了视线,替他倒了杯水,放到手边,“不过一个小挫折,你若一蹶不振,别说我这个当父王的瞧不起你,你麾下的将士以后也不会服你。”
华妫容筷子停住,“乌荀的阿爷在吗?”
“他并未随兵。”
“这世上有什么蛊或者什么药能迷人心智,做出原先绝不会做的事吗?”
巫国国主说:“从未听过有这种东西,或许有。你问这个是为什么?”
华妫容掀开衣服,露出腹部一处刀伤,伤口狰狞可看出下手之人当时的狠,“乌荀捅的,但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
巫国国主没怎么管过华妫容手底下那群人,他的儿子能连下属都收服不了,也不配当他儿子,但听到手底下心怀鬼胎,重伤甚至欲杀了他儿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回事?他人呢?”
少主,大昭公主诱我,许我一生。
这十二个字在这三个月里被华妫容反复咀嚼,偶尔睡着了梦里也能梦见。
信任的下属或者说兄弟和他喜欢的女人搞在一起。
他饿昏头病糊涂时,会梦见他们,梦见她说她对他全是虚情假意,没想到他会如此好骗,上当了一次又一次,是她胯下的狗。
也梦见乌荀,搂住她的腰,明明那是他才能碰的,说,少主,我跟着少主出生入死,没求过少主什么,这次是我对不住少主。
睁开眼,什么她和乌荀,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被他捅了一刀就掉下山崖。他没回来?”
乌荀总不至于连他阿爷都不顾。
“没有。”巫国国主又说了几个人的人名,都是跟乌荀一样,没有归来的。
华妫容转开脸,又吃起饭,像是迫不及待把肉养回来,又像是寻件事情做,过了一会,“这事不必牵连乌荀的家人,父王你也别管。”
巫国国主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了话题,“你那少主妃现在在新南遗王手里,派人去过了,对方不愿把人送回来。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
华妫容没说话。
巫国国主也不再开腔。
外面风雪不停,窗棂做响,白烛火芯一跳,他瘦了太多,眼睛都显得窝了下去,睫毛成了恹恹的卷草,掩着盖着眸光,“她怎么到那去的?”
“大昭送来的消息。”巫国国主只答这一句。
是她自己去的,被掳走,还是像当初被送到巫国一样,这回被大昭送到南遗,皆有可能。
“我的种不能认别人做爹。”华妫容语气淡薄,又似裹着无穷的恨意,藏匿在每一个字里,他转眸对上自己父王明显疲倦的眼,“我不会再糊涂。”
一个在他生死不明便琵琶别抱的女子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
她没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