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推开门,再反掩上。满屋里挂着富丽耀目的衣裳,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心头浮起一丝凉意。
一个胖胖的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掌柜腆着肚子从里面走出来,“姑娘……?”
曦雨站定,低声:“念往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大姑娘?”掌柜颤声。
“非也,是蘅公子。”曦雨低声回答。
“都对上了!真是大姑娘!”掌柜的惊喜万分,叉着手小跑过来,激动:“上回见大姑娘,您还在太太肚子里呢!一转眼可长这么大了。”
曦雨勉强笑:“王伯,我要出城。”
“出城?”掌柜惊讶,注意到曦雨身上的衣服,点头了然。他也不问曦雨任何话:“大姑娘,现下四门门禁已开,百姓已可任意出入。”
“我怕的是城外的车骑军。他们一定会四下搜索。”曦雨道:“还请您设个法子,将我送出京城的范围。”
“要避过车骑军的四下搜索……”掌柜沉吟。
“还有密探、眼线……”曦雨抿抿嘴。
“办法倒是有,只是……”掌柜一脸难色。
“什么?”曦雨迫切地问。
“只是太不吉利,太委屈大姑娘。”掌柜的说道:“那些兵头子搜起人来,那是连花轿里的新娘子都要看一看的。匆忙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都来不及准备了,只有扮成送葬的,大姑娘躲在寿……寿材里,只说是枉死,才趁夜出殡。”
“就这么办。”曦雨果断地下了决定。
“那寿材里黑沉沉,气味又腌臜……大姑娘是老爷的千金,怎么能……”掌柜的为难。
“王伯,您再迟疑,我可就连命也没了。”曦雨决然。
“……好!我这就准备去!大姑娘先吃些东西,今晚才熬得过去。”掌柜给曦雨端上几碟点心和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去准备了。
曦雨微微放松了一些,此时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刚要拈心,却听见外面熟悉的“呜噜呜噜”声音,曦雨跳起来,冲到门边,刚打开一条门缝,一条斑斑点点的小影子就窜了进来。
曦雨抱起它贴在脸上,潸然泪下:“桂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它身上脏兮兮的,早已没有平日的洁白无瑕,此时看起来完全是一只野猫,而不是灵兽白虎。桂圆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去主人面颊上的泪水,仿佛在安慰她。
曦雨躺进那看上去笨重阴森的棺木中,桂圆温驯地伏在她怀里,任掌柜怎么拉拽也不肯放开钩着曦雨衣服的爪子。
“大姑娘,寿材上开有小孔,呼吸无虞。只是活人在这里面,着实难熬……”掌柜的面色不忍,难看极了。老爷的千金宝贝,此刻竟被逼到这样的地步,真是……他在心里暗暗咬牙。
曦雨抱紧了桂圆,这小小软软的身体,此刻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寄托:“不打紧,您合上盖子吧。”
铺天盖地的一片阴影罩下来,顿时周身一片漆黑。
明明可以呼吸,却感到自己仿佛是被活埋进了土里。
曦雨在一刹那觉得,自己已不属于人间,而是被关在棺材里的一只幽灵。
桂圆忽然动起来,在她的脖颈上蹭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把她重新拉回了人间。
曦雨蜷在冰冷的木板上,紧紧闭着眼睛,抱紧了胸前那一团此刻带给她无限希望和力量的小生灵。
此刻,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一道黑夜中的杀手、暗影中的精灵,正在凶猛地捕杀着分队搜索的车骑军士兵,将越来越多的兵力引往相反的方向,离他们越来越远。
嬴氏家族主掌天下百年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皇宫最外一重的主殿永极殿被焚毁,作为皇权象征的听明钟,被无故敲响。虽然皇帝陛下终于册立了一位有资格掌理后宫、位居“四妃”之一的淑妃彭氏,但宫内非但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反而被沉闷的阴郁笼罩。
雍德帝孤身一人行走在显得有些荒凉的冷宫附近。冷宫在整个皇城的最西边,在这一片烟华锦绣中,突兀出一片刺眼的苍凉。
皇帝陛下伸手,缓缓推开隆禧宫的大门,走进正殿。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六年时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
正殿中心摆放的紫檀镶楠木心大坐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影。她穿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下着宫缎素雪绢裙,头上的宝蓝吐翠孔雀挂珠钗在黑夜中熠熠闪光。
雍德帝慢慢向她走去,玄黑的披风无声地在地面金砖上滑过:“给母妃娘娘请安。”
“官家免礼。”申贵太妃将自己的面容隐在黑暗中:“难为官家还记得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