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梁王圣明!草民李三耕,不会忘记天子的恩德,不会、不会忘记。”
他磕得额头都红了,继而小心翼翼地问:“要是俺女还活着,草民能带她来关中安家吗?”
“……”刘盈撇过头,止住自己的失态,就在这一瞬间,他竟怨起了从前的自己。堂下是骨瘦如柴的难民,而他今早还在宣室殿与公孙易谈话,欣赏这样的儒生,敬佩这样的师傅。
吕雉在心间轻叹一口气。她露出亲切的笑,走上前,亲自扶李三耕起身:“当然可以,哀家做主赐你一块田地。宫中赏的谷钱你也收下,当做来去的路费,毕竟一路上要吃喝,还要给女儿买好看的衣裳不是?南阳百姓只要愿意,都到长安来,朝廷做主安置他们,钱郡守以及一众官吏,都会受到天谴的责罚。”
李三耕的眼底散发出刺目的光彩,那是对生的希望,仿佛从前经受的苦难都不复存在。
他哆哆嗦嗦地道:“谢天子,谢太后,谢天子,谢太后!也谢过曲、曲逆侯世子和世子老师,要不是他们,俺连活都活不下去,更来不到这里。”
随着他的话,刘盈恍然回神,众人齐刷刷看向角落的陈买。
陈买沉默地喝着浆水,眼眶微红,面容掩饰不住的高兴,忽而成为大殿的中心,他呆住了。
刘越认真打量陈师傅的长子,头一个反应便是好俊,第二个反应,便是他的气质和父亲不太一样,有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嗯,明明十分年轻,让人见了就觉踏实,就觉安心,仿佛瞧见了土地的厚重。
想到这里,梁王殿下怀疑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陈师傅明明是个大机灵鬼!
那厢,刘盈想起“田间捡到人”这个说法,难以抑制一丝好奇,温声开口:“曲逆侯世子实乃大功一件,还有世子的老师,朕得一一嘉奖。只是不知世子师从何人?”又为何会出现在郊外田间?
“……”陈买蠕动着嘴唇,耳朵慢慢红了,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
他猛然想起进宫这么久,父亲怕是早就得到了消息,说不定就在宫外候着,连面颊都变红了,从心间涌起害怕的情绪。可他如何也不能欺君,片刻结巴道:“臣,臣师从董安国董公,研究农耕齐民之术,这才在田间遇上李三耕。”
殿内安静了一秒。
农耕齐民之术,这不是失传已久的农家的要义么??
若是放在别的世子身上,众人都不会震惊至此,实在是曲逆侯他,怎么看都不会像是送儿子去种田的人。
连吕雉都愣了好一会儿,想不明白陈平的儿子是怎么和农家沾边的。陈买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连手都抠在了一块,忽而跑来一个报信的宦者:“太后,陛下,曹丞相领着其余二公、九卿求见,奴婢实在拦不住……”
宫中一连串的大动静,便是公孙誉公孙易的死谏被下令隐瞒,他们入宫这么久,再也没了踪迹,百官不听到风声才怪。何况曲逆侯世子领着一个南阳郡人进长信宫,并没有瞒着宫外,向来隐身的小透明为何忽然走到了台前??
诡异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结合公孙易南阳长史的身份,曹参察觉到了风雨欲来,其余人亦然。
他们等了许久,依旧没有接到两宫宣召,忧心忡忡地一合计,不如主动请见,谁知长信宫宫门紧闭,黄门令客客气气地躬身,只说太后有要事,不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曹参不说话,只叹了口气,盯着黄门令。
陈平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里头的可是他的儿子!虽然心下老是失望,觉得陈买没出息,可他哪是真的不在乎?这蠢小子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让老陈家绝了后,他死了都能气活过来,陈买哪里单独觐见过太后和陛下啊!
陈平深吸一口气,开始用舌灿莲花的话术和黄门令磨。重臣太多,是谁都扛不住,很快,黄门令苦着脸,往里头狂奔。
很快,一列宫人鱼贯而出,将宫门徐徐打开,代表着太后的默许。
重臣们这才松了口气,而另一边,三公九卿到来的通报不亚于晴天霹雳,陈买要哭了。
他恨不能缩到案桌下,或是躲到柱子旁,脸色一片灰败,不敢想象与亲爹对视的场景。一想到明天,全长安都知道他种田的事,陈买嘴唇都哆嗦起来。
一个个中年美男子,迎着日光快步往前殿走,其中就属陈平最焦急、最迫切。
忽而听得一声惊叹的奶音:“世上竟有陈师傅这般品行高尚的人,心系耕种心系百姓,送最看重的世子去农家学习,世上能有几人做到这般?”
殿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刘盈恍悟过来,思绪不由被弟弟牵着走,感慨万千:“明日便请董公来见一见朕,朕也要好好嘉奖曲逆侯。若没有曲逆侯此举,世子如何能够遇见南阳老农,让南阳诸事大白于天下?”
接收到胖儿子不断递来的眼神,吕雉懂了,越儿对陈买有好感。
事实上,太后同样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你让吕禄去种一个试试?
她夸道:“农耕是我大汉之基,曲逆侯世子潜心向农,何尝不是我大汉之基!曲逆侯敢为人先,哀家实在没料到,你们父子二人,都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