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准吃着牛奶泡曲奇。
霍震烨问他:“给你的竹椅也定一个垫子?再加个抽屉什么的,你往后出门带东西也方便。”
“我不出门。”白七爷如是说,说完又窝在被中,弹簧床真是太美妙了,洋人也还是有好玩意儿的。
八月二十八,浓雾,韩三烧百日。
韩珠推了辆板车出城去,板车上放着几只竹筐,里面是她叠的锡箔元宝。
路人看她推的东西和身上的孝衣,知道她是哪家的孝女,出城去给家人上坟的。
柳大就被压在这些元宝纸扎下面,他的眼睛透过竹筐的缝隙望出去,目光凝固不动,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韩珠想起他来就给他喂一点水,想不到他,就一天都不给他一点食水。
她并不是折磨他取乐,而是在她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替他预备了一卷草席。
这卷草席铺好,韩珠终于跟他说话了:“我们总是一起长大的情份,一卷草席也该给你。”
柳大望着韩珠的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韩珠不为所动,她甚至笑了笑:“你不能说话的时候比能说话的时候老实多了。”
柳大的手指和脚趾已经微微能动了,他心中狂喜,但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每天趁韩珠不注意的时候拼命活动手脚。
他要逃走,他要离韩珠远远的,这个女人,比鬼还要可怕。
韩珠推车出城,到埋葬父亲的坟场,说是坟场,其实就是块荒地,四下里都是坟包,韩三落葬的时候种下一棵树,树杆上系着白布带。
韩珠举目四望,就见布带迎风飞扬,她低头对柳大说:“你看,阿爹也在等着我们呢。”
柳大从脚趾到小腿已经有了力气,他知道今天是他逃生的最后机会,他尽力乖顺,一动都不敢动。
韩珠把柳大从车上搬下来,又把他摆成跪拜的姿势:“来,给我爹磕头。”
柳大假装软手软脚任她摆布,观察四周地形,看看往哪里逃跑更方便。
韩珠把酱肉黄酒摆在亲爹坟前,取出香炉,点起线香,对石碑磕了三个头,跪着说道:“阿爹,我来看你了。”
她看一眼柳大,举香对石碑道:“女儿不想嫁给大柳了,特意请来白七爷作证,废去婚书。”
柳大听了心头一喜,她要退婚,是不是肯放了他的意思?转念一想,心又凉透了,她要退婚是不想他死了,还当他的未亡人。
韩珠先在坟前烧化锡箔元宝,又将纸花篮烧给亲爹,听见身后有轮椅声,知道是白准来了。
白准的轮椅后面垫了个鹅毛枕头,膝上还盖了块薄绒毯子,阿秀打伞,他手里还拿了瓶桔子汽水。
插根吸管,一小口一小口嘬着。
霍震烨跟在白准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少爷出来郊游。
这四面坟包已经埋伏着巡捕,坟场中还有零零散散来上坟的人。
浓雾掩去日光,四周白蒙蒙一片,一只又一只坟包安静躺着,上坟人拎着竹篮,穿梭在坟间。
乍看上去仿佛是一群无头的行尸走在坟场内,分不清是人是鬼。
霍震烨四下观察,不知柳二躲在什么地方,今天到底还会不会来。
韩珠见白准来了,从袖中取出婚书,双手递给白准:“请七爷为证。”
白准这会儿又很有长辈风范,他微微颔首,先给韩三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