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钱氏与顾延成渐渐离了心,顾延成干净了没多久的后院又开始热闹起来,而其中最扎钱氏心的就是秦姨娘,当初顾延成不顾及她双身子也要带回来的女人。
钱氏不曾大闹过什么,二十多年来只管教养顾岑兄妹。顾老夫人冷眼看过来,也知她对长子死了心,把所有的希望和心思都放在了一双儿女的身上。如今这般刻意刁难苏绾宁,未必是不喜欢这个儿媳,钱氏更多地怕是担心自己这个当娘的在儿子心中的地位被人越了过去吧?
顾岑年逾弱冠不肯提及婚事,乍然提起就要娶刚刚被退了亲又被满城议论的苏绾宁,这让心里早有了儿媳人选的钱氏难免不快。母子俩为此第一次闹僵,虽然钱氏还是为顾岑去了苏家提亲,可心里多少有些心结。
毕竟二十一年来,顾岑是第一次违拗钱氏的意愿强行做一桩事,为了苏绾宁。
顾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目光从携手的顾岑与苏绾宁身上划过又落在眉头舒展的钱氏身上,心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说苏绾宁是个懂事乖巧又讨喜的小姑娘,便是钱氏也并不是那等心肠冷硬不识好歹的恶婆婆,更遑论还有顾岑在呢。
顾老夫人的眼角含着零星的笑意,而顾岑的眼底却有冷意在积聚。
母亲为难他的妻子,他记着妻子的叮嘱不动声色,可这会儿连妹妹也刁难起人来,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既然燕笙身子不爽就请大夫来,我和阿宁也过去瞧瞧她。”
苏绾宁见钱氏神色微变,下意识地晃了晃顾岑的手。可后者一边捏她的手心,一边看向钱氏道,“燕笙身子不好,平常庸医怕是医术不精。恰好连朔如今在府里,倒也方便。”
游医连朔是山谷的徒弟,当年随着山谷来顾家庄为顾岑解毒时与顾岑交好,昨日恰好途经青州来喝了顾岑的喜酒,今天还住在顾家庄的客院内。
早起是顾燕笙打发了身边的丫鬟来说身子不爽快,钱氏心知女儿话里掺假而没有拆穿,是存了为难儿媳的意思。这会子顾岑不依不饶要领着苏绾宁去请连朔给女儿治病,钱氏才知道,在儿子那儿,苏绾宁是容不得人欺的。
钱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风寒,哪里要劳累连大夫?”
顾老夫人慢悠悠地搁下手里的茶盏,开了口:“姑娘家的身子还是小心些好。让阿宁过去看看燕笙,也让她们姑嫂俩亲香亲香。”
见此,钱氏不好再开口推搪,目光投向苏绾宁的方向,却发现人已经被顾岑拉着往外走了。她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一旁的顾家三夫人陈氏先她一步启了唇。
“燕笙病中,见到哥哥嫂嫂念着她指不定多高兴呢。”说着又弯了弯眉眼,压低了声音道,“阿宁这孩子不错,大嫂何必呢。”
钱氏怔然,不为陈氏前面的话。
顾苏两家世交,因为顾老夫人对苏家姊妹偏爱,苏绾宁平日来往顾家庄也频繁。钱氏几乎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对她的品性从未有过不满,如今这般心生排斥是为了什么?
钱氏忍不住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
陈氏见状,才又劝了一句:“阿岑这些年来也不容易,他好容易称心如意一次,你这当娘的该高兴才是。”这般刁难孩子的心上人,让人夹在中间可如何是好?
后面的话陈氏没说,但钱氏也明白,一时翕了翕唇,不语。
敬茶认亲的主角已然离开,聚在荣和堂的顾家人一时之间也慢慢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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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坞里,顾燕笙趴在软榻上拨弄前些日子袁妙枝偷偷派人送过来的翠玉九连环,正玩得起兴就看到小丫鬟翠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不是让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儿吃的回来吗,怎么两手空空的?”见翠和喘不过来气,似乎是因为适才跑得太急了,便有些不悦地数落道,“后面又不是有狗撵你,你怎么跑成了这副德行?”
翠和拍了拍心口,勉强稳住呼吸,才开口道:“连,连大夫朝锦绣坞这儿来了。”
顾燕笙面上一喜,扔下手里的九连环,坐直了身子,“连大夫过来了?”她慌慌张张地下了软榻,一边往梳妆台的方向走,一边催促翠和道,“快帮我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