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入这扇门起,黎栀脚步就变得无比沉重。
她能看见他苍白的脸,比那次在视频里还要苍白,这次甚至没有其他颜色的对比,就感觉不到一丝血气。
嘴唇的颜色也很浅很浅,如果不是胸口还在缓慢起伏着,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
黎栀看得出这不是一个普通病人的样子,嗓音颤抖地问:“这是怎么了?”
“别太担心,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再休息休息就能恢复。”裴明霁安慰道,“不要命的,就是不能太过操劳和忧心,前阵子临港的事太复杂,他天天跟那些老狐狸周旋,也没休息好,回来刚下飞机毛病就犯了。”
黎栀转过头看他:“什么病?”
裴明霁犹豫了几秒,似乎心底也在天人交战着,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告诉她:“癔症。”
黎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裴明霁下楼,走进院子里去的。
两条腿虚飘着,脑子里也持续空白,像个游魂一样,裴明霁给她拉了把椅子,她就坐下。
来的时候夕阳还在,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这个季节天黑起来很快,从傍晚到夜晚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地方空气特别好?”裴明霁倒了杯水,递给她。
黎栀愣愣地望着石桌上的杯子,没动。
“这地方表面看上去就是个豪宅,其实是他斥巨资打造的人工氧吧,负氧离子的含量比那些所谓的天然风景区都要高。”裴明霁抿了口水,淡淡地说,“在这种环境下,身体和心理都会比较放松,利于他休养。”
黎栀不懂,只知道这里树木多得很夸张,屋前后都是林子,空气也的确很清新,就像那次温婉举办婚礼的景区一样,每一口空气吸进去,都能让人感觉到身心舒畅。
裴明霁笑了笑:“他没跟你讲过他以前的事吧?”
黎栀摇摇头:“没。”
“正常。”裴明霁叹了声,“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跟你讲那些事。”
黎栀缓慢地捧起杯子,听他继续说。
“他这个人,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强大得不得了的样子,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裴明霁望着脚下的水面倒映出房屋的影子,唇角勾着很浅的弧度。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就是个小屁孩,还那么高冷,孤傲,谁都不爱搭理。后来他去临港上大学,住我家,有一次晚上遇上他发病,屋里黑漆漆的,他脸色白得跟鬼一样,那是他第一次连瞪都没力气瞪我,让我把他背到医院去。”
“你知道,他爸妈关系不太好,这在当时不算什么秘密。”裴明霁接着低沉缓慢地说,像是在讲述一个久远又悠长的故事。
“谢文骏在外面养了个小的,那会儿他的结发妻子正怀着孕,8个多月,撞见那两人在酒店厮混,气得动了胎气,所以老六早产,生下来4斤多点儿,很艰难才活下来。”
“老天爷待他挺不公平的,也没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遭了罪,以后就对他好一些,反而是变本加厉。”裴明霁叹了一声,“我之所以跟他走得近,一开始也是因为咱俩像,都是爹不疼,娘不爱。但我比他幸运点儿,我爹的老婆可怜我,对我还不错,我爹呢,他至少把我当个儿子。”
黎栀眼皮颤了颤:“他妈妈对他也不好吗?”
她一直以为谢南忱的母亲虽然走得早,但对他还是很好的,因为偶尔提起母亲的时候,他眼里有温暖。
她以为他现在千方百计地去拿回属于母亲的财产,是因为母子情深。
裴明霁摇了摇头,笑声里夹着嘲讽:“他母亲都快疯了,怎么对他好?一个产后抑郁的女人,不掐死自己的孩子已经是万幸。”
“但要论心狠手辣,人神共愤,还得是他那个不要脸的爹。”裴明霁沉着脸喝了一口水,把杯子重重地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