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打包好行李,做了细致的计划,你本来就已经在计划退居二线,所以时间正好。我们离开了曾以为会深深扎根的家,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回来。就算不回来也没有事。因为世界很大,我们想去的地方太多太多。我在布置舒适的房车里写完这段话后就打算和你再次开始一场公路旅行,这一次再没有紧追不舍的现实,只有向前无限延伸的道路。
事到如今那只兔子已经不怕那只老虎了。她睡在老虎的背上,和她呼吸同步。
这一封信或许就要写到这里了。
虽然很想写一段结语,画上一个句号,但这件工作我已经在多年前交给了二十八岁的我去做。她负责开头结尾,而中间部分则让每一段时间的我来填充。如果遇到什么值得记录的话,关于你的什么事,我都会写下来。然而写到这里我伤脑筋地看着档案袋里那几百张信纸。好吧,看来有关你的事,我几乎都想记录下来。应该用打字记录的,我现在有点后悔。不然的话,可以写下更多。
虽然从二十八岁到现在,我时常担心自己是否能好好写完这封信,我和你会不会分开,不再相见,我写下的这个结尾是不是难以实现。但现在看来我都有好好做到,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以摸摸我的脑袋,好好夸我一句:邵止岐,你办到了。
或者说,是我们办到了。
……
太阳快升起,所以我必须在你醒来前尽快写完,请见谅,字迹会有些许潦草。
我之所以想写这封信,是想写一个比我们相识相爱更完整、更彻底的故事。如果我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我恐怕会想从你出生开始写起。但现在我只能通过我对你的了解去幻想那样一个你。
你在一个不被期望的环境里出生,被钉死的社会规则固定在了一个根本不是你的角色之中。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为什么你热爱和我在角色扮演的游戏里化身为一个又一个角色。在你自己掌控的戏里,苏昕是自由的。
而对生来幸运……至少是在自我认同方面,比你幸运许多的我而言,这种挣扎我很难切身体会。尽管我也曾经遭遇过这种不公,但我缺乏野心,你的反抗却那样强烈,带着不甘和被吞没的恐惧感,是很浓重的蓝色,只一眼我就忘不掉。你的手指拨过挑染成蓝色的发丝,站在悬崖峭壁跳入大海,坠海重生,群青色的鸟儿飞上天空。
你就这样带着那抹蓝色撞进我曾经无趣单调的人生大厦,甚至撞碎了一切,透明的玻璃再重新组合已经彻底成了蓝色,成了飞艇,成了邮轮,成了天空和大海。你让邵止岐的爱诞生,让我拥有和潮汐引力能够相提并论的超能力。是你说的,就在几小时前,1月1日的零点,跨年那一刻。
你说邵止岐,你总说我有超能力,但我想你也有。你拥有让我掉泪的超能力。然后你埋在我肩头,抓住我的手腕,轻轻央求我先不要离开。你在我耳畔说新年快乐,用最温柔的语气。你的眼泪滚烫,让我耳垂燃烧。
最后你说,许一个愿,邵止岐。苏昕不会食言,所以,许个愿吧。
我说我要好好想一想。实际上我不打算对你说出来,我要写在这里,当作这封信,这个故事的结尾。如果你能看到这里,那么这个愿望大概已经实现:
苏昕,我希望我们能够白头偕老。但我不确定我们的未来是否能有那么美好。你看,现在的我才二十八岁,你在我身后熟睡。海盗之城永不止息的海浪声仍在窗外哗哗作响,声势是那样浩大,几乎能颠覆世界。怕你醒来,所以我回到床上继续写这段话,而你突然翻身来到我怀里,一把抱住我的时候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现在晕开的字不仅仅是因为雨水了。
所以果然,我还想有生之年做你的小狗,你的邵止岐。我想先你一步离开,因为那样你会一直看着我睡去,再不醒来。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会努力活到一百岁。然后握你的手,和你说最后一声晚安。
这就是你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