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声威向他一笑:“时间方面,你自己安排,我不催促。wei”
当着小慧的面,冯楚不愿多讲,只答了一个“好”字。
傍晚时分,冯楚回了万府。
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可他回首中午出门时的光景,竟有了隔世之感。
那个时候,他还是无忧无虑、心满意足的。
毕声威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而且经验丰富,是个一路坏到底的老贼,自己分明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他手里,然而他依然可以威胁自己。自己若是和他硬碰硬,有没有胜算?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输不起。
或许也有更好的法子,比如自己现在就去见万家凰,提前将毕声威的毒计曝光,可是,万家凰能相信吗?
她能相信平白无故的就来了那么个人,因为看万家有钱,就打算把她全家吞掉——连绑票之类的工作都省略了,直接就要开抢,而且联系的内应,还是她的未婚夫?
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吗?这毕声威不是疯了吗?
整桩事情都透着荒谬,他纵然如实的讲了,听着也像疯话,或者是欲盖弥彰的夸张谎言。
无论是疯还是谎,对于此刻的他来讲,都是大大的不利。
入夜之后,万家凰还没回来,冯楚去陪着万里遥坐了坐,见万里遥无精打采的,他知道自己还是不合他的意,便识相的告退了出来。
他早看出来了,表舅就只看上了那个厉紫廷,那才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可惜厉紫廷的脾气大,万家凰的脾气更大,否则只要万家凰那边稍有一句后悔服软的表示,表舅就能亲自跑回临城县、把厉紫廷请回来。
闷闷的回了房,房里坐着个张顺,张顺老调重弹,还是让他去向小姐吹吹风,请小姐尽快把翠屏嫁给他。他和翠屏不知道是怎么相处的,关系是越处越糟,原本翠屏只是哀哀切切的思念着张明宪,不大理会他,他过去劝慰了她几次,却是劝出了仇恨来,翠屏已经发了话,说是让他赶紧死心,嫁谁也不嫁他。
冯楚好言好语的将张顺哄了走,同时心想这也是个定时炸弹,可是天地良心,他那时对厉万二人虽是存了插足的心,可他真没做出什么恶行来——他想做来着,可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最后他能成功,完全是老天眷顾!
他没干什么,然而像是十恶不赦一般,谁都能来诈他一下子,偏偏他现在处于非常时期,他和万家凰要结婚而未结婚,在这段日子里,他须得做个无懈可击的完人,须得让万家凰挑不出他半点毛病,想悔婚都说不出口。
洗漱过后坐在卧室镜前,他看着自己,胸中像有一把小火在阴阴的烧。忽然缓缓的一眨眼睛,他看见自己的眼中有了泪光。
命运太苦了,活得太难了。茫茫人世,没有一个人肯怜惜他。天上地下的神灵都在压迫着他,就看不得他过半刻的好日子,明知道他是一身柔弱的少爷骨头,可就非逼着他去出力受气,就非得让他吃苦受穷,就非得让他一个月只拿四五十块,瘦成一副骨头架子,连点营养品都买不起,连身好衣裳都穿不上。
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下去,面颊柔滑,有瓷器的光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自己若是个女子或许更好,起码还有嫁人一条道路,但随即一转念,他又绝望了:他这样的命运,纵然托生成了个女子,只怕也还是红颜薄命。
“全是钱闹的。”他抬袖子一擦眼泪,悲哀的想:“自己若是有个十万二十万的家财,何至于受这样的折磨?”
紧接着,他抬眼望向了镜中人:“十万二十万就够了吗?”
然后他一点头——差不多是够了,当然,钱这东西,总是越多越好。
冯楚思索一夜,不得要领。翌日清晨,他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决定对毕声威来个不露面,不让他抓到自己的人,看他还如何操控自己?
正好,万家凰今天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昨天在外面逛了整整大半天,她今天也累了。独自歪在床上,她懒洋洋的翻着几份报纸,翻着翻着,她忽然坐了起来。
在时政新闻中的一小块文字里,她看到了厉紫廷三个字。据这一段文字来讲,厉紫廷前几天和一个团的日本兵交了火,并且没有败。交火的地点是个小地方,地名很陌生,似乎是在长城一带,战争的规模也不算大,所以写得笼统、语焉不详。
这些天来,厉紫廷三个字在她这里,是连提都不能提的。可她管得了自家人的口舌,管不了人家新闻报纸。盯着他的姓名,她就觉着像有刀子在心里绞。
他留下的那十一万元的支票,她没有动。知道他总闹饥荒,她忍心和他一刀两断,却不忍心再从他手里抠钱出来。
不忍心,也不敢,怕他穷得红了眼,要去抢掠作恶。常有那样利欲熏心的小军头,为了图财,也因着自己有枪有人,会和日本人串通了走私烟土。厉紫廷敢和日本人开战,她想,这至少证明了他还有底线,他没干那祸国殃民的坏事。
她还是盼着他好,盼着他能闯出一片好前程。然而一想到越来越好的厉紫廷和自己没了关系,将来只怕还会是旁人的丈夫,她便又恨又酸,简直说不出自己对他究竟是要祝福、还是要诅咒。
悄悄的把这张报纸挑出来折好了,她把它藏进了抽屉深处。
第五十七章
冯楚推说受了风寒,连着三天没有出门。
第四天下午,他正在万府的后花园里慢慢踱步,一个小子从后方叫住了他,他回头望去,见是二顺。二顺向他笑道:“表少爷,您在这儿哪?家里来客人了,老爷叫您也过去陪一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