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车站的麦当劳一到晚上永远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全是拎着行李箱从这里经过,或者将要从这里出发的羁旅倦客在临时休憩,秦越和周斯绕了大半圈才找着两个并排的空位。
周斯没什么胃口,只给秦越点了一杯热饮。
热气在静谧的夜里攀升缠绕,像一片白烟留恋着古道。
“她叫贺西,是我闺蜜的妹妹,从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长大。”周斯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小时候她说要嫁给我,我说好;长大了,她说喜欢我,我没当回事;这次在绥州偶遇,我喝酒上头,不小心把同性恋的事儿说露嘴,她就来劲了,冲我吼,说我喜欢男人的时候不喜欢她,被女人拒绝了还是不喜欢她,呵。”周斯自嘲地笑了一声,有些厌烦地看着玻璃中的自己说:“简单来说,她发疯,我内疚,我被她玩命似的吻过几次,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夜半一片灯光洒在说话的周斯身上,她的脸看上朦胧又遥远。
秦越发现,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她,此刻纠结得眼窝深陷,身上尽是疲态,但秦越不知道怎么宽慰。
她应该懂暗恋,尤其是长年累月,一点点累积出来的情感,她也和贺西一样,在面对那份渴望已久的感情时发过疯,前后一通忙碌,反而变成了蜗牛的触角,触摸着行路。
她即使站在最佳当事人的立场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经验供周斯参考。
静默片刻,秦越说:“喜欢你是她一个人的事,再久你也没有义务回应,更不必觉得内疚。”
周斯觉得这话耳熟,想了想,这不就是自己被秦越时和她说的话,果然当局者迷吗?
周斯烦闷地换了个姿势:“我内疚不是因为她喜欢我这么久我没有发现,是因为欠她姐。”
秦越抬眼,看向玻璃中的周斯:“欠什么?”
周斯说:“一双眼睛。”
冷风吹过,树影一直在晃。
“我们高中认识,上一样的大学,读一样的专业,毕业之后,她进了〇七一,我去了MT,她研究防空导弹,我给她设计芯片,人人都说我们最佳拍档,一起合作就没有拿不下来的项目,我们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后来……出了个事故……”
秦越手指一跳,握紧了纸杯。
〇七一基地的靶道上几乎不出事故,一出就没有小事故。
“没到预定地点就爆了?”秦越问。
周斯摇了摇头:“落地没爆,去检查的中途爆了,她挡在我前面,人活着,眼睛没了。”
秦越默然。
就发生在眼前的事,大概永远都无法从周斯脑子里淡去,内疚会一直伴随着她。
“咳。”秦越低头轻咳,尽可能客观地说:“靶场里谁都没有办法把成功率控制在百分百,这是意外。”
周斯笑了声,说:“理智认可,情感上嘛,人就是人,心是肉做的。”
“贺西跟她姐感情好,大学报了我们学校学人工智
能,给她姐做盲杖,但是效果一直达不到预期,有点急了,一听说有人能把识别范围精准到头发丝,立马就跑过来找了,结果人没见到,先听说我是个同性恋,一见我就恨不得吃了我,而我呢……”
周斯双臂环胸,声音变得低沉压抑:“没办法快刀斩乱麻除了对她姐内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着急做成盲杖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让你对她姐的内疚轻一点。”秦越说。
周斯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越:“你怎么知道??”
秦越说:“直觉。”
周斯想说扯淡,话到嘴边滚了滚变成:“你们这种擅长暗恋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深情?”
秦越说:“对你们来说是烦恼和压力。”
周斯语塞,半晌,低声问:“还记不记得你们研究生报道那天?”
秦越双手捧着杯子,靠向椅背:“记得。”
周斯说:“她和你一样,拗,只是在人群里看到个背影像的,就敢不要命地挡着车子往过追。”
“高矮胖瘦,人也就分了这四类,像的,能有几个是真的?”周斯不解。
秦越说:“很多时候‘像’是一种念想。”
它像一根绳,牢牢地将你拉在悬崖边上。
你可能会被狂风吹倒,被暴雨掩埋,但只要它在,你就一定不会坠落。
周斯醍醐灌顶,但仍然对这种事束手无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