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能看出幽王在修真界的地位,忍不住啧啧有声,凌霄宗的人真是恨不得做出一个缩小版的幽都,就为了陆湛可能在他们这里住那么一晚。
连这榻都是寒玉的,还是罕见的黑寒玉,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陆湛的视线一直跟着顾茴,看她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又是点头,又是啧啧有声。这处院落在凌霄宗最北边,阳光照不到,显得森森幽幽,可顾茴一进来,好像整个院落都活过来一样。
从她进来,这个嘈杂的世界就清静多了。
陆湛撑头看着她,看她转着圈研究一个彩眼黑曜石屏风,又弯腰敲了敲旁边那块乌金血石,还点评道:“都是凝神静气的好东西。”顾茴心道,这凌霄宗得是多怕幽王发脾气。。。。。这得把库房里所有黑色能凝神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吧。。。。。要是这样,陆湛再发脾气,那可真是让修真界绝望了。只怕这一绝望,就容易兵行险着。
陆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轻笑了一声,对顾茴道:“你喜欢,就拿走。”
顾茴转身:“你住人家院子,还拿人家东西?”修真界可没这个规矩,从来没听说做客其他宗门,走的时候能把东西打包带走的。。。。。顾茴觉得她不是个人,陆湛是真不做人呢。
陆湛不屑轻嗤一声:“他们想要多少灵石,给他们就是。”如今修真界人不都想要灵石,他们幽都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说着抬眼对顾茴道:“你看看这院子里还想要什么,都拿走。”凌霄宗确实是花了心思的,东西也确实都是好东西。
陆湛却不防顾茴突然上前,坐在寒玉榻上,身体往榻上黑玉小桌前一倾,拄腮看着他。
翠袖滑落,黑玉石桌衬得她露出的手腕羊脂玉一样白,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让陆湛喉头微微发痒,忍不住咳了声,不自在问了句:“怎么?”
“我觉得你确实对我太好了一些。”如果说救牧野救她,缔仙草这些,她还可以记到账本上总可以一件件还回去,可是这些金贵的物件,就是给了她,她也不可能为这些小东西记账,给了她也是白给了。
陆湛没忍住又咳了声,冷声道:“你要给我做道侣,我自然要对你好。”
顾茴哦了一声,她差点忘了,自己答应要给他做道侣的。这么一看,给陆湛做道侣不光是强强联合,好处还不少呢。
她一点头,直接收了那块乌金血石,“别忘了给足人家灵石,这东西可不是好得的。”她觉得最近胡不依气性有些大,这个正好送给他好好静静气。
陆湛右手动了动,差点没忍住想捏捏面前人柔软的脸,哼了一声算是让顾茴放心。他们幽都做买卖,从来都是价钱公道。
“屋子里有一挂冰种彩眼黑玉的珠帘,是昆仑玉,要不要?”陆湛看顾茴,问她。他瞧了一眼,当时就想到以后——,她大约不喜欢幽都这样一片黑,这些年他也搜集了无数明亮好看的东西。。。。。想到这里陆湛又觉不自在些,视线落在了他处。
却听顾茴突然问::“大楚最年轻的左相,是不是你啊?”即使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顾茴以前也并没有想到陆湛身上。毕竟左相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她当年遇到的鸿蒙弟弟。。。。。他们就是一黑一白两个极端。鸿蒙之子要在轮回中历十世又十世,但三千小世界难以计数,她哪里想到会这样巧,她封印入的轮回,恰恰巧同他一处,又恰恰巧,两人还有这样渊源。
这样巧合,实在不太可能。故而,顾茴从未往这里想过,毕竟是四百年前的凡间旧事。但是,一柄桃花扇带出了旧事,随着她越来越了解如今的陆湛,她不能不往他身上猜一猜。
陆湛明显愣住,居然结巴了:“。。。。。轮回中的事。。。。。不。。。。。当真的。。。。。”想到大楚那个封印神格记忆的自己,□□裸的占有欲,骄傲又要脸的陆湛,哪里肯承认。那些蛮横,那些毫不掩饰的占有,都是他心里真正想的。他有时想起,就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说了所有他想对神女说的话。那些话,那些事,如果不是封印了本体,陆湛是永远不敢说,不敢做的。尤其是,神女不喜欢,不喜欢那个一心只喜欢她的陆家子。
顾茴好像松了口气,不当真好,要是陆湛当真,她岂不是又得罪他一遭。她抬眼瞥了一眼陆湛,正巧对方也看过来,这次双方显然都心虚得很,立即各自转开。
那一世轮回中的左相陆湛和公主顾茴,实在说不上好。
当时的大楚已建朝三百年,皇族多纨绔,皇室的荒唐事数不胜数。在那样一个荒唐的环境下,二十四岁做到左相,似乎也不用太大惊小怪,毕竟之前还出了一个二十岁的宦官九千岁。乱世出枭雄。但同样的,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一定是从无数阴谋杀伐和鲜血中走出来的。
摄政王陆湛,人又称陆相,可止小儿啼哭,据说比当年那个阴暗凶残的九千岁还好用。公主顾茴遇到后来的陆相的时候,他们一个是十岁金尊玉贵的公主,一个是十四岁陆家私生子,还是蛮女所生。
院落中许久都没人说话,直到陆湛突然开口:“那时候你答应我的,变卦了。”
这次结巴的变成顾茴了:“。。。。。那。。。。。太小了。。。。。小孩子说的话。。。。。都不能算数的。。。。。”
十岁的公主答应十四岁的陆湛,长大后嫁给他。因为,陆湛是小公主见到的第一个皇宫外的人,他会认真地陪她玩。那么别扭脾气又坏的少年,还准她踩在他肩膀上,往墙上爬。更重要的是,面对那个藩地蛮狠郡主,别人都不敢得罪,陆湛就敢直接放狗咬她,被小公主引为知己。小公主不觉得嫁人有什么要紧,如果嫁人意味着永远有人一起玩,那很好呀。后来公主慢慢长大了,早就把十岁说过的话忘记了,如今再想起来,让顾茴心虚难过的是:摄政王一直记得。
摄政王答应公主无数事情,他后来都一件件做到了。
公主只答应了摄政王一件事,可随着长大,她忘记了。
顾茴垂着头,盯着黑玉石桌。
陆湛注意到她放在石桌下的手相互握着,攥得死紧。大楚祥瑞公主和摄政王的七年,发生的故事太多了,如果能把故事形容为一个人,这个人开始还是很好的,后来,后来就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顾茴本以为陆湛如今脾气,提起这些旧事,该会很生气。可陆湛却只是沉默了好久,然后抬头只问了她一句话:“那你上次答应的,是不是算数?”
顾茴松了口气,忙点头:“算数的算数的!”一定算数的,答应人的要做,欠人的要还,她再不敢瞎答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