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西厢房内。
何夫人和罗掌柜分坐于上首玫瑰椅左右,离奴忙着点茶分茶,罗光平垂手站在下座。
罗掌柜厉声喝道:“让你去汴京接个人,给弄出这许多的事来,你个废物。究竟怎么搞的?”
何夫人梨涡带笑:“你慢慢说。”
“是,夫人。我们上月初十从京城动身,二舅爷一路送到颖昌府。走的是官道,月底就到了江陵,换成水路回川。怎料岷江近日波浪沸腾,江中心露出诸多糯米滩,行舟极慢,只得半日行船,好在岸上有人举旗击鼓,引导船只通行,终于有惊无险。在过夔州云阳江面时,遇一队荣州茶商操舟有误,座船覆江,我们船救起来主仆3人。少主人跟他们主人一见如故,两人在船头日日喝酒吟诗,结伴同行。”
“那队茶商现在在哪儿?”罗掌柜插话道。
“不清楚。船抵涪州,他们嫌慢,转行陆路去了。”
“哦,可知他们名姓?”
“没留意,我去学操舟了。”顿了一顿,又说:“好像,好像听仆从将那主人唤作刘长旺,大概是这么个音。”
“刘长旺。嗯,你接着说。”
“小子知道夫人思念少主人心切,等到船过恭州,水流平缓后,我们就日夜催舟赶路。前日上午终从泸州龙透关折入沱江,昨日一早即从安溪动身,晚上在沙嘴用的晚饭。饭后,让小五去借马赶回家报信,说我们今夜养足精神,明日天亮即到。没想到直到晚上才和小五碰到面,他说他路遇张三郎从西畴游春回来,就跟他说了少主人明早到家的消息,张三郎乐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哈哈……”
罗掌柜皱皱眉,打断道:“沙嘴到小南门水路不过20里,怎的会搞到今日深夜?”
“回阿爹,今晨我们卯时动身,想着辰时必到。岂料船行至烂船湾江面,忽然大雾迷江,眼前五指难辨。又听到江上橹声藉藉,人声嘈杂,隐约见无数灯笼火把,当时疑是遇到了水匪。我跟小乙集合船家商量,大伙都说千万不能危及少主人。这才决定先上岸一避,待搞清缘由,再回头来接,反正只得数里即到小南门。于是我把少主人唤醒,紧急上岸暂避。”
罗光平喘口气,接着说:“却不料是赵巡检率全寨水师拦江公干。待得天亮解释清楚,回头寻去时,就这一个时辰,少主人寻不见了。我们几人四下遍寻不着,只好分头报信,增添帮手。”
这小子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小的,小的不敢回来,见上游长腰滩方向山高林密,进城要绕远路仙人洞,料想少主人不会前往。小的就沿下游寻找,一直寻回到沙嘴,一无所获。又沿西岸往回寻,直到在龙岩嘴遇巡检铺军,言赵巡检午后捕获一细作,心下疑惑,方急急赶回,后在太平场遇到爹爹。”
“我问你,大阿哥临时上岸可留人陪伴?”
“没,没有。”
“蠢子!”罗掌柜气的连拍扶手,骂的儿子抬不起头来。
“罗掌柜,大郎已做得很好,不必责怪。”何夫人轻声制止,转头望向离奴:“二姐儿,你又如何知晓去雾隐亭接一哥儿的?”
“干娘,今日辰时我带小五到小南门接阿哥,直到接近巳时,方见小乙那厮儿一人回来,说阿哥因故离船上岸,事后却寻人不见,船和行李也被巡检军扣去。我赶忙让小乙回店见罗掌柜说明情形,又让小五去清华阁找杨二郎,请他爹帮忙。”
何夫人和罗掌柜同时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离奴顿了一顿,接着说:“因今日禁江,我与颖颖三人只得沿江岸询寻,当时多少还是心慌意乱的。直到申中时,恰在白塔遇到给赵巡检报信的女使,她告知,阿哥在江东凌云渡赵二姐姐的画舫内休息,让我们酉时去巡检北水寨接人。既得知了阿哥下落,我们就急忙回家送信。”
“二姐,那女使你可识得?”罗掌柜问道。
“嗯,略眼熟,她应该居内室,不常见外人。”
何夫人看了一眼离奴和罗光平,语调依然平缓的说:“你俩详细说一说,晚间在雾隐亭接到一哥儿的前后发生了什么。”
“是,回夫人。申时末,离奴带我、小五、小乙等七人来到北门巡检水寨。此时,少主人未到,赵巡检许我等先去船上取回行李,于后山雾隐亭候着。离奴让小乙带行李回店,留我、小五三人等一郎君。掌灯后不久,我和小五听到黑松林有人声传来,急忙奔跑去查看,见果然是少主人和一水寨铺兵。”
罗掌柜忽的插嘴问:“你见大阿哥有无异样?”他跟随何夫人多年,深知夫人秉性,知道若无要事,夫人绝不会深夜相邀,故多了几分揣度。
“没有。哦,对,少主人走路一瘸一拐。铺兵说刚才在黑松林,赵三娘使弹弓打的。还有就是,少主人说的话,比在船上时我更听不懂了。”光平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还有,嗯,没有了。”
“到雾隐亭后,少主人随即跟铺兵去了山后雾隐堂,待了大半个时辰,我都着急去寻了。再后来他跟离奴走在前面说话,高兴了还唱诸宫调,我和小五在后,听得入了神。”
“好的,大郎辛苦。”何夫人转头唤离奴:“二姐儿,你把一哥儿订婚一事从头告知罗掌柜吧。”
“嗯,好的。”随即,离奴将王一在雾隐堂如何接受赵巡检所提出的脱身之计,如何接受赵巡检安排的婚约,如何答应明早送草帖子、细帖子求婚之事向罗掌柜一一说了,何夫人也拿出赵家姐妹的草帖子递给罗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