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是希望沈如晚适时收手。
沈如晚垂眸。
她微微抬起手,在干练女修和花铺掌柜惊愕又隐约期待的目光里,朝那株焦骨花轻轻点了一下——
灵气氤氲,有如仙云,那一株焦骨花,便忽如重生一般,褪去焦黑,生出新绿,袅袅娜娜,一枝新蕊羞怯地从旁枝生出。
枯木再逢春,焦骨生新蕊。
“哇——”两个小童张大了嘴,惊呼起来。
花铺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株在微风下轻轻颤抖的新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这怎么可能?道友,不对,前辈,你是丹成修士?”
沈如晚垂眸,没答。
她伸手,把那一盆枯木逢春的花又递还给干练女修,抬眸,目光还是如昔平静,“现在可以说了吗?”
干练女修怔怔地望着她手里那盆花。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她忡怔地伸出手,用力捧住花盆抱在身前,忽然一手捂住眼睛,仿佛泪也要落下。
可过了一会儿,干练女修放下手,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一滴泪水落下。
“前辈,我们出去说吧。”干练女修勉强一笑,也改了称呼。
她转头朝女儿招招手,把女儿拉到身边,走出花铺。
沈如晚淡淡地朝花铺掌柜点了一下头,跟上干练女修,走过两条繁华街巷,到寂静街口停下。
“驹娘说的那种花,叫七夜白。”干练女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是……是种在她爹身体里的,她见到开了花的七夜白,也是从她爹身上种出来的。”
沈如晚微微一怔。
“以前我和道侣过得拮据,又有了驹娘,手头紧,就想在附近找点能来钱的营生,正好遇上中人介绍,为当地山庄做事,其中一项便是试药。当时庄主大概是刚得到七夜白,对这种花还不够了解,需要大量的人为他试药,我道侣就是其中之一。”干练女修说到这里,神色苦涩,“当时我们还觉得新奇,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花,可……”
“种下第一朵的时候,我道侣便开始消瘦,我亲眼见到他一个七尺壮年男子,没过半个月就形销骨立。当时其实也有心理准备,毕竟钱给得那么大方,总不可能是一点代价都没有的,更何况,在第一朵花盛开后,庄主直接把那朵七夜白送给了我们,说每个试药的人都能得到自己种出来的花。”干练女修苦笑,“我们当时因为试药已经得了许多钱财,没什么比人更重要,所以我就让道侣把花吃掉了,那果真是一朵奇异之极的花,吃完后,我道侣便如重焕新生,健康如初了。”
这对道侣欣喜若狂,以为一来一去,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于是在庄主第二次找上门请他们试药的时候,男修再次主动请缨,谁想到,这一试,却再也没有重焕新生的机会。
“我当时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么……就那么抽搐着,整个人就像是枯萎的树,皮肤皲裂发黑,痛苦到极致,瘫倒在我面前,只有眼睛还看着我,求我给他一个痛快。”干练女修眼眶发红,“庄主说,这是个意外,赔了我们一大笔钱,还说要送驹娘去蓬山,但我不能——庄主还有几个手下,很凶恶,看我们的眼神让我害怕,我真怕有一天会被灭口,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想了办法带着驹娘一走了之。”
“庄主人是好人,厚道。”干练女修苦涩地说,“但……哎。”
沈如晚微微抿唇。
只怕干练女修说的那个庄主,未必有她想的那么厚道,七夜白一生只能种两次,庄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隐瞒了故意让人种两次,试验药性罢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干练女修想了一会儿,“大约有八年九年了吧,那时驹娘也还小。”
又是八年九年前。
怎么总是这个时间,像是冥冥中有什么联系,可她又想不明白,总不至于是她威名过盛,一退隐,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吧?
碎婴剑沈如晚是有点名气,但要是什么都往她自己头上想,那未免就太自作多情了。
“你说的那个山庄,在什么地方?”
“钟神山。”
沈如晚点点头,她知道钟神山,离碎琼里也不远,绕过归墟和那片茫茫的雪原,再往后就是钟神山。这是神州有名的高川神山,与之有关的神话传说也有成百上千,是修仙界云集处之一。
“能不能问问,”她问完了想问的,却忽然问干练女修,“你们得到第一笔钱后,为什么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