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听到她落水,到抱着她,经了骇然欲裂到切齿痛恨,再几番平复之后,现在宁子韫的心情,已是趋于平静。
宁子韫垂着眼怔怔地看她。
她现在阖着乌浓长长的眸睫,头安静地垂在帛枕上,全然是一副对他毫无防备,宁静温和的模样。
如果她的眉间不是紧紧锁着的话。
一想到如果她不能醒转,宁子韫就觉得自己的胸腔也跟着窒不过气来。
他喜欢活生生的她。
他喜欢笑着哭着的她,喜欢执着棋子一脸认真坐在他对面的她,喜欢拿着书卷利落题字,拿着针线却是笨拙青涩的她。
他喜欢她,哪怕她仅是静静坐在那,他的目光也只想落在她身上。所以他想同她一起守岁火,想有她伴着一起过来年。
他喜欢她。
但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像得不到就想毁掉的稚子一般,他先前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稚子尚且有可谅解的地方,但他呢。
宁妍旎那些可怜的,不甘不愿的泪眼,一幕幕都烙刻在他心底。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一定是极憎恨他的。
榻间的暖香掺着浓浓的药味,不住地意图驱逐她身上的寒凉。
榻边上攥着她手心的那人,从白日守到晚间,又从晚间守到了清晨。
宁妍旎再醒来时,她的手还被他攥着没放。
她应该闭眼对他不予理会的,就当是她还未醒,待他离开再醒也好。但是昏昏沉沉中,宁妍旎还记得那盅避子汤药,她还未服下。
宁妍旎睁了眸,对上了宁子韫那莫明的眼神,“卢嬷嬷呢。”
殿内没有多的嘈杂声音,她的声音却微弱得让人几乎听不到。
但卢嬷嬷还是很快从殿外进来了。
她的身子佝偻着,不知道是跟着守了多久。此时看着宁妍旎醒来,卢嬷嬷的语气满是喜出望外,“长公主。”
宫人已经鱼贯端了些流食进来。
宁子韫没有言语,他终于松开了宁妍旎的手,扶着她,让她倚靠在他的心口前。
“卢嬷嬷,那盅汤药。”宁妍旎先开了口。
卢嬷嬷本来还带着笑的老脸一僵,听了这句话,她完全就不敢应了。
陛下在这榻边守了成天成夜,结果人家姑娘起榻,却先开口要了避子汤药。
宁妍旎的心也跟着卢嬷嬷的僵默沉了下去。
她费力地抬起手,却先被宁子韫按住。他终于也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沉,“给她。”
宫人喂食的动作很慢,她咽得也疲乏。他一直在她身后,不再言语。
宁妍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却看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盅稠黑浓苦的汤药端上来之后,宁妍旎明显是紧紧蹙了眉的,但她却还是一口气地喝完了。
服了药后,她脸上带着的,竟然还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让他觉得可恨至极,又无可奈何至极。
“那只小犬还养着。”宁子韫又攥住了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手慢慢回暖,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