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戊寅被放了出来。
郑成喜说这是政*府的宽大处理,不过如果随时有需要,张戊寅就得再随时主动送上门来接受批判。
晚上,一家人团聚。
张本民很高兴,但张戊寅还是从他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嘎娃,怎么了?好像你有点不开心呐。”
“没有!”张本民响亮地回答着。
童海青一旁说,育红班的小朋友渐渐都不跟嘎娃在一起玩了。
张戊寅明白,不管怎么说,他被扣上了流氓分子的帽子,这对张本民的影响很大。“嘎娃,有些事需要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摸着张本民的小脑袋,又对童海青笑了笑,“海青老师,嘎娃在育红班让你操心了,没少照顾,谢谢你。”
“张叔,别再喊我老师了。”童海青无奈地笑笑,“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其实,她知道也帮不上多少,总不能强制孩子们跟张本民玩,她只能是多陪陪他。
张本民确实是越来越被孤立了。
在育红班,比如玩丢沙包的时候,没有人同意张本民加入。只有放了学在傍晚前后,小伙伴们集中到大街小巷欢闹,一起玩解放军捉土匪游戏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因为没有人愿意当土匪,他便自告奋勇,主动扮演坏蛋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张本民很享受那段时光。一大群孩子,就他一个土匪,在月光下满大街地跑,后面跟了一群人大喊着抓坏蛋,他兴奋地到处钻小巷子,没有人能抓得到他。
后来,郑金桦看到张本民当土匪也快乐,便悄悄对大家伙说散场,各自回家,让他一个人躲着。
张本民并不知道那些,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追,便索性躺在青石堆上,看着月亮爬上屋顶,脸蛋笑成个圆盘。
最后,魏春芳出来喊张本民回家,但他并不愿意离开,说游戏还没结束呢。
魏春芳说哪还有人游戏,都回家睡觉了。张本民很扫兴,这才跟着魏春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去。
第二天,到了育红班,张本民问昨晚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散了,没有人愿意回答。
只有郑金桦露出一脸得意相,仰着头说大家必须和流氓分子家庭出身的人划清界限,然后又指指自己左眼角上的疤痕,说如果不划清界限,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非常生气的张本民,很想拿起黑板擦,在郑金桦右眼角也打一块疤。不过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没说,他记着爹说过一句话:有些事需要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
张本民不找郑金桦他们玩,找之前的两个小伙伴高奋进和孙余粮,还有一个算是伙伴的周国防。可没想到的是,情况也挺糟糕。本来关系就不怎么样的周国防,根本就不理他。
两个最好玩伴之一的孙余粮,竟然也躲躲闪闪。
张本民有些着急,他对孙余粮说,去年你在大河里洗澡掉进深水塘,要不是俺爹救你,恐怕你已经喂大鱼了,难道,你也不跟俺玩?
孙余粮的性子一直很软弱,憋了半天红着脸说,是他爹孙未举让他这么做的,要划清界限。
这话很伤张本民的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金桦就跑了过来,站到他面前大声嚷嚷着,说孙余粮讲得对,就应该和流氓分子家庭划清界限,要不然就会沾晦气。
高奋进,另一个最好的玩伴,他看着眼泪汪汪的张本民,感到过意不去,就上前对郑金桦说不带张本民玩就不带,但不能欺人太甚。
郑金桦取笑张本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在乎高奋进的见义勇为是不是煞了她的威风,便手一挥,对小伙伴们说走吧,玩丢手绢去。
大家伙都走了,张本民叹了口气。
童海青走了过来,拍着他的后背,说小男子汉要挺起胸来,决不能不能叹气。
张本民很委屈,张嘴想大哭,童海青又拍拍他肩膀,说小男子汉要直起腰杆,决不能哭泣。
张本民忍住了哭声,却没忍住眼泪。
豆大的泪珠子,顺着灰不溜叽的小脸滑下,哗哗地落在衣襟上,又滚掉到脚下,钻进了泥土中。
童海青没再说什么,掏出手帕给张本民擦眼泪。
张本民闻到一阵香味,像是家里院墙下茉莉花的气息,一股清泉。
不远处,郑金桦领着玩丢手绢的小伙伴们很高兴,嘻嘻哈哈地叫闹着。
童海青拿出两本小人书《地*雷战》和《英雄儿女》给张本民。
张本民接过来,走到铺在地上的一块石板旁,像个蜷缩的小虾米一样蹲下,吹了吹石板上的土灰,小心翼翼地把小人书放在上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