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松义摇首道:“您过去都是独来独往,此时也不必说这些虚话。太爷的事情,都在我身上,我事他如事亲父。”
求岳点点头:“如果钱不够,或者有什么其他问题,你打电话到句容来,我随时等你。”
齐松义送了他下楼,回身走进病房来,金忠明已经睁开眼睛。齐松义放下蒲包,倒了些水来喂他。
金忠明转动眼睛看他。
齐松义轻声道:“不回来也就罢了,回来了好一桩烦心事,您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金忠明翻翻眼睛,斜眼看床头的蒲包。
齐松义拿调羹送到他唇边:“您觉得他是个妖孽。”
金忠明不做声,喉咙里唧咕两下。
齐松义笑道:“您当年看见格格,是什么心情?只怕贝勒看您,也觉得是妖孽。”
金忠明眯起眼睛。
齐松义仍然挂着笑:“我的事情不用您烦心,您向来是偏着亲孩子的。”
金忠明烦死了,嘴也闭上了,他叹不了气,从嘴角上沫出一个泡来。
这几天南京下起春雪,好容易等到个晴日子,求岳和露生两个一起,去栖霞寺给金忠明烧头香。两人披星戴月地去了,原本打算烧了香就回来,谁知寺里的小沙弥格外热情:“施主天未明就来礼佛,应当是没有用过早饭,素斋如不嫌弃,就用一些吧。”
露生含笑道:“太爷一年里总有几天来这里吃斋,上次吃斋,还是为你,你就坐一坐也无妨的。”
求岳笑道:“我是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你不知道,以后这里都是景点,收门票的,突然让我在这儿吃饭,总他妈感觉要被宰。”又道:“你看我这个光头,走在和尚里,统一不统一。”
露生笑得直揉脸,又推他:“别乱说,这是庄重地方,你只是皮。”
两人随引客的沙弥在客室里坐了,其时正是开春时节,春雪给栖霞山中添了清爽凛冽的气味,更兼院中早梅初绽,
梅香淡雅,夹着菩提清幽,不必风送,是染在蒲团僧榻上的清心明净。又听晨起的僧人洒扫庭院,竹枝扫帚拂过碎雪,远远地敲着木鱼念功课的声音,都伴着熹微晨光,笼罩在幽静的客室上。
小沙弥上了素膳点心,山药桂花二色糕,并一个贴了山楂的豌豆黄,都是刚蒸出来的,腾腾还冒热气,两碟素炒,是孟宗笋和爆汁茄子,又有一个榅桲拌梨丝,权当爽口冷盘,佐餐不过是粳米素粥,没有别的添头。
露生点头道:“地方真好,斋也是用心了,到底是出家人,不讲趋炎附势,往常必是如此待太爷,如今也一样待你。”又见金求岳只是大口扒饭,无奈又好笑,给他摘了嘴上的糕饼渣子:“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啊?所以快吃啊。”金总点点盘子:“马上凉了,哎你别说烧头香还真他妈费劲,我真的肚子饿了。”
黛玉兽是猫进化的吗?就吃两口!
露生气得笑出来了:“你是个没有心的人!我是叫你待会儿去谢谢住持,别一撂蹄子就下山去了!”
金求岳停住筷子,又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话又像那个什么……”
露生捂他的嘴:“阿弥陀佛!菩萨看着!你仔细嘴上长个疔。”
金求岳道:“阿弥什么陀佛?我是说你像我妈。”
露生:“……”
金求岳:“哎!错了!别掐耳朵!”
两人正闹着,谁知帘子一掀,真进来一个大和尚,样貌清瘦,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得道高僧。进来排场还很严谨,跟电视剧似的,先呼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那两人慌忙停了手,倒像早恋的小学生给老师抓住了,东西也不敢吃了,都站起身来,也把爪子对着,行一个佛礼。
眼前这位大师穿得很简朴,赭色僧袍,没有袈裟,只在脖子上挂了一串杨木佛珠,也是极平常的。只是他通身上下都有一股安静温和的气场。他进门就盯着金求岳,几乎是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不知为什么,求岳给他看得一阵心慌。
大和尚宁静道:“素斋简薄,小施主还用得惯吗?”
他叫求岳“小施主”,这就是和金忠明是故交的意思了,金总心中慌张,嘴巴放屁:“大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