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鸣震惊不已,怒道:“你们没弄清楚事实,怎么就胡乱杀人?”
卫戍打量了冷亦鸣一番,把刀放在李伙计的肩膀上擦了擦,理所当然道:“沙民是不会说谎的,倒是你们这些外来人,阴险狡诈,本性难移。在沙国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各得其所。拿了货却不交钱,就是死罪。”
秦绾绾见那几个卫戍横行霸道,怕冷亦鸣吃亏,忙上前道:“少爷,天色不早了,老爷让你赶快回去。”
冷亦鸣明白秦绾绾的用意,心想李伙计之死已经无法挽回,若让那些卫戍产生怀疑,只怕会连累其他的人,便道:“这位大哥,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你多多包涵。小人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大哥执行公务了。”
冷亦鸣刚要离开,卫戍把还未插回去的刀往他面前一横,冷冷道:“慢着,这几日能进沙国的都是熟商熟客,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对这里的规矩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是熟商熟客?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冷亦鸣从袖袋里取出名帖,递给卫戍:“小人前几次来的时候,没见过这等场面,才会一时忘了规矩,冒犯了卫戍大哥。”
卫戍打开名帖,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抬起头打量了冷亦鸣一番:“你叫胡不归,是个珠宝商?”
冷亦鸣一脸诚恳道:“正是。”
“唔,这名帖的确是真的……”卫戍将名帖还给冷亦鸣,“你们可以走了,不过像这种顶撞卫戍的事,下不为例。”
冷亦鸣赔笑道:“小人明白,多谢大哥提点。”
待冷亦鸣和秦绾绾走远,卫戍队长又对一众手下道:“给我盯紧那两个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冷亦鸣和秦绾绾回到先前的酒馆,伙计们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冷亦鸣将李伙计的死讯告诉他们,众人一听都觉得骇然。一个张姓伙计道:“早些年我们跟着李伙计走南闯北的时候,的确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得罪了不少人,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
另一个钱姓伙计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少爷,不如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吧,天狼星也许根本没来这里。”其他伙计也随声附和。
秦绾绾生气道:“临阵脱逃,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冷亦鸣制止了她,说道:“各位跟我们来此是奉了杜老板之命,原本把我们送到之后,各位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不过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不如暂留一天,若明天还是找不到天狼星的下落,各位可先行回通天客栈。这是冷某的一点心意,请各位不要推辞。”
冷亦鸣给了每个伙计一块银元,伙计们心想多待一日也无妨,便领了赏钱,高高兴兴地打点客房和晚饭去了。秦绾绾不解道:“不过是一群投靠了杜老板的流商伙计,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客气?”
“李伙计的死毕竟跟我们脱不了干系,而且他们到底不比我们自己练出来的兵,结伴而行,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吃过晚饭之后,冷亦鸣和秦绾绾又在第四环的几家客栈找了一圈,却仍一无所获。沙国的店铺都关得很早,几乎是太阳一落山,店铺就纷纷关闭了。两人只得先回客栈,四环剩下的客栈酒馆只能明天再来打探。
沙国的客栈都是木石建成,最高也不过三层,而且层高比中原的楼房都要矮。楼上有动静,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左边有动静,右边听得清清楚楚。为了相互有个照应,冷亦鸣和秦绾绾睡在同一间客房里,中间拉了一块帘幕。虽然秦绾绾本人不太在意,但冷亦鸣觉得她总归是个未嫁的女孩,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两人都不敢熟睡,只是闭着眼睛休憩。
沙国的白天不热闹,夜里更是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隔壁伙计的呼噜声,才让他们觉得这个地方还有活人。冷亦鸣很不习惯这样的安静,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帘幕边缘透过来的月光,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灾难发生的那个夜晚,也如今天一样安静。所有人都睡得很香,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所以当屠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防备。就连武功最高的父亲,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被人按在床上活活砍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年幼的他就像现在一样,躲在帘幕后面,看着帘幕边缘透过来的火光和血光,耳朵里充斥着亲人们的惨叫。他一下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每次一想起往事,冷亦鸣便觉得头疼难忍。他翻了个身,背朝着帘幕,想把那些记忆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那些记忆太可怕,他潜意识里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
忽然,冷亦鸣停止思考,全身本能地紧绷起来。他发现隔壁的呼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他竖起耳朵倾听着隔壁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呼噜声却再也没有传来。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偌大的一个沙国,只有他和秦绾绾两个是活人。不,就连秦绾绾的呼吸,都显得微不可闻。
沙国的夜晚显得如此漫长,冷亦鸣头一次这么焦急地盼望着白天的到来。仿佛只有沐浴在阳光之下,感受到阳光的热度,他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冷亦鸣此刻已经睡意全无,他希望秦绾绾醒来和自己说两句话,可是秦绾绾似乎睡得很死。
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干燥的漠风吹进来,将帘幕掀起一角。冷亦鸣坐起来,想去把窗户关上,他不经意地往秦绾绾的床上瞥了一眼,却发现床是空的。冷亦鸣的眼皮猛得一跳,惊呼道:“绾绾?”
冷亦鸣刚一出声,一只冰冷的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冷亦鸣正欲动手,忽听见身后的人小声道:“嘘,隔壁房间有动静。”原来,捂住他的人正是秦绾绾,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冷中还带着一丝湿气,显然是紧张地出了汗。
冷亦鸣一听,隔壁果然隐隐传来了脚步声,一轻一重,似乎走路的是个瘸子,可伙计里没有一个是瘸子。脚步声移动得很慢,过了好久才移到门边,只听咔哒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脚步声继续缓慢地移动着,在两人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然后长时间陷入沉寂,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