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谧的满怀期待中,范二满怀沉痛地说道,“从去年八月至今,豫章等地的世家大族就开始纷纷逃往京城、三吴等地,据不完全统计,短短半年的时间内,离开江州、荆州、雍州前往京城等地的大户就多达近千户,其人数超过万人,这还不算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家丁、部曲,而且还携带他们的家产。要知道,他们所携带的家产,基本都是在这几个州收集而来的啊,可现在”
王谧算是知道范二的潜台词了,“要想取消客民制度,就先得让这些大户回到荆州、江州、雍州,至少也要让他们的家产回去!”
可他能答应吗?他能装作不知道吗?
在江左朝廷的眼中,显然是近千户携带大量家产的世家大族、大户,比几万屁民更为重要,范二想要用那些屁民换大户,岂非痴人说梦?
听着范二口中的悲愤,王谧为难地说道,“武兴侯说得不错,这半年来的确是有许多世家大族进入京城,可他们是不忿于你的土地政策啊。”
范二争锋相对道,“那些由三吴、淮阴等地来的流民,又何尝不是忍受不了朝廷的剥削?百姓们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跋涉来此,肯定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了,要不谁愿意背井离乡?如果将他们遣返,你能保证他们活下来吗?你肯定保证不了!再一个,我既已将他们召唤来此,却无缘无故地遣返他们,我的威信何在?以后谁还肯信我?所以,让那些已经到了江州、荆州和雍州的百姓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可要是单单取消‘客民制度’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对范二做出的结论,显然早就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王谧来此向范二言之凿凿地提出抗议,虽有追回那些流民的说辞。
但他所要达成的目标,也不过是取消“客民制度”而已。
如今听说范二话中有松动之意,王谧内心自是再次狂喜起来,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武兴侯有什么条件?还请示下。”
范二娓娓说道,“过一段时间,大概是十天半个月那样吧,我会派出一支船队送一个重要的人出海。这个人或许侍中也还记得吧?他就是当年在四方馆中被先帝刁难过的拂林使节雷恩加尔!雷恩加尔当年准备回国时,受到了一伙海贼的伏击,身无分文地流落到豫章,后来倒是与我有些缘分现在他突然向回拂林去,作为朋友,我已答应派遣一个七八艘船的队伍护送他回乡,船上的人员大概有两三千吧。有鉴于从湖口到出海口这段水路上,有朝廷的水军正在把守,所以我打算向朝廷借道;如果朝廷答应我的借道要求,那没说的,我立马撤销‘客民制度’”
但凡是使用过玻璃制品的人,大概都不会对雷恩加尔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更何况这半年来有几千豫章人口逃入了京中呢?
王谧对雷恩加尔回国这一点是持保留意见的,因为“借道”这种事实在不靠谱了,
唇亡齿寒的典故,说的就是“借道”的事!
春秋时,晋献公想消灭虢国,可在晋国和虢国之间隔着一个虞国,要讨伐虢国就必须经过虞国。大夫荀息建议献公,将美玉和宝马送给虞国国君请求借道,后者接受了。
虞君见到晋国的礼物,很高兴地答应了,大夫宫之奇却劝阻道,“不行啊!虞国和虢国是‘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关系。我们两个小国相互依存,有事可以彼此帮助,万一虢国被消灭了,我们虞国也就难保了,借道给晋国万万使不得。”
虞君不听,于是晋队借道虞国,很快消灭了虢国,回来时又顺便消灭了虞国。
此时,范二向朝廷借道,又何尝没有借此进军朝廷的可能?
王谧听到这个提议后,果断地摇摇头。
范二却连忙摆手道,“侍中不用这么着急拒绝的,要不然咱们明天下午再谈?对了,明天一早我们的黎民军要举行一次军演,我再次郑重邀请您一起参加。”
“军演?”
“就是战士们的表演,和沙场点兵差不多的意思吧,有没有兴趣?”
王谧来此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刺探军情,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会拒绝,所以他在表现出了毫无兴趣之余,又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将王谧送走之后,范二遂又接待了同样急切地想要见自己的爨龙颜。
爨龙颜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他或许是经历过千里跋涉的缘故,看起来远比像他这个年龄的人要稳重得多,当然他不能与冉小贱、甘绦、宗悫等经历过数次战斗的人相比。
若非早就知道这个少年名叫爨龙颜,范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的装扮中,看出他来自宁州的。
爨龙颜穿着宽衣广袖,虽手中没有标志性的麈尾,却也是步步生风,大有谪仙之态。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之故,又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范二这次倒是没有王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之后,便问起了宁州目前的状况来。
实际上,西蜀王国准备对宁州用兵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了,爨龙颜现在得到的有关益州和宁州方面的情报,甚至都不如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