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简直就是当头一棒,砸得离舞头晕,不过她还是坚持己见:“回报的方式何止千万种,却偏要要求我去做一件那么恶心的事,倒不如一开始就让我在人间自生自灭。”
红菱满眼失望,“你竟无悔意,看来人间的生活泯灭了你的良心。你走吧,你想听到的话在我这里绝不可能得到。”
离舞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缩在床角时梦时醒撑到了天亮。当她决定把昨夜一切遗忘时,这件事却在学舍里流传起来,短短一个白昼她便成为众矢之的,学舍所有人都在指责她,谴责她自私,就好像她出于本心的抗拒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举。
从这一天开始,坚定与怀疑两种想法反复拉扯着离舞,她既不敢说自己没错,又不承认自己做错了,整个人处在情绪崩溃边缘。
在自己彻底分裂前,离舞想起曾在宫殿中见过的慕瑶,偷溜出学舍找到竹屋,请求慕瑶帮助自己离开九天回人间去。
慕瑶摇头:“你走不了的,尚且不论界门处有狌狌族不分昼夜地看守,你连青丘都走不出去。”
这话让离舞歇了离开的念头,只时常跑到竹屋来听着慕瑶的琴声寻求平静,倒知道了些关于慕瑶的秘密——比如她是牧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比如她之所以没有被九尾狐族送出去,除了自毁容貌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手上有一件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神器,名为引魂铃。
某日,学舍之门再启,是邬淮领着新人过来。隔着人群,离舞和那个人对上了目光,她竟然是离歌。
姐妹重逢,那阵喜悦过去后,得知离歌是历经无数苦难从蓬莱登天阶而来,离舞不免感叹姐姐痴傻,将自己的经历一概告知,劝她和自己一起找机会离开。
谁料离歌虽然为离舞遭遇的事情感到十足的愤怒,却拒绝了一起离开的邀请,一日一日融入学舍中,成为和红菱一样随时准备为族群献身的人。
旁观这一切的离舞感觉害怕,离开的念头再度浮起,且越发清晰和强烈。
离舞每一日都将逃跑的计划在脑子里不断勾勒,直到得知离歌即将被五色鸟族族长迎娶的消息,她觉得机会来了。
临行前夕,离舞拜访离歌,被后者那一身鲜红的嫁衣灼伤了眼睛。
“姐姐,我要走了,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吗?”
离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摇头。
离舞闭上眼叹息一声,再睁开时眼中的不舍已化为决绝,她将那杯下了药的水送到离歌手上,注视着后者饮下。待离歌因为药性发作陷入昏迷,她把人转移到自己的房间,脱下嫁衣穿在自己身上,代替姐姐成为了出嫁的那个人。
待跟着花轿到了西荒玄丹山,趁着婚礼这日的热闹与混乱,离舞直奔界门去,用神力驱动从慕瑶那里拿走的引魂铃打伤了看守界门的狌狌族人,仓皇却满含希望地穿过那扇自由之门。
一越界门,满身枷锁都被卸下,恰逢十年一次的天阶出现,离舞踏着天阶不知疲惫地往下奔跑,至中间部分与从蓬莱开始登天阶的珈楠几人擦肩而过。
正是在这擦身的瞬间,两声饱含愤怒的猿啸从天阶的顶部传下来,天阶上所有人都停住动作,十分惊恐地抬头看向那隐藏在浮云中的顶端,除了离舞之外没有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天阶开始颤抖起来,就连这颤抖也是从上往下的,不多时竟将天阶震出了裂缝,且这些蜘蛛网般的裂缝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珈楠回过神,直喊道:“快走!快走!天阶要塌了!”
所有人都在这突来的变故中慌乱了,离舞拼命地往下逃命,珈楠和另一个男人亦跟随,而随珈楠登天阶的其余几人却不甘心,拼了命地向上攀登,想要在天阶崩毁前去往九天。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代表着希望的天阶从最顶层开始瓦解,那攀登的几人哀嚎一声随着天阶的碎片从高空坠落,没入无尽海中被兴奋的冤魂撕扯吞噬。
往蓬莱逃命的离舞三人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见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脚踩的那级阶梯却开始粉碎,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就会带着他们一起落入海中。坠在末尾的男子忽然停下来,在珈楠回望的目光中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伸出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把珈楠和离舞推向蓬莱,自己则跟随天阶掉落。
有赖于那道微薄的推力,离舞和珈楠平安着陆。后者跪在属于蓬莱的土地上,双手捧着脸大哭大笑起来,“我终于……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