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察觉不对,心底隐隐有了猜想:难不成当年带兵西征的人里有楚家的人?
秦郎中继续道:“白羊的家乡便在灵州城。”
顾九愣住了,唇瓣动了动:“那他岂不是西夏人?”
还有流衡……
她忍不住看了眼流衡,后者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秦郎中点头:“西夏军队虽是守住了灵州城,但死伤惨重,后西夏又逢上内乱,无暇顾及满目苍夷的灵州城,故而恶人聚之,为非作歹多年,因此遭受苦难的人们不得已逃窜,白羊便是其中一员。”
他稍顿,声音放缓:“顾娘子身边的这位小护卫应该是同白羊一起逃出来的。”
流衡紧抿着唇角,僵硬地点头。
秦郎中道:“白羊与我经常说起你们那时的事情。”
白羊和流衡从灵州城离开后,便四处流浪,后来被一群走南往北的戏班子骗去做杂役,自此便从一个地狱,掉入另一个地狱。
戏班主最初承诺两人的一日三餐成了转瞬即逝的空话,两个小孩只能靠戏班每日所留不多的残羹剩饭活命。
后来白羊得了温病,原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病,却因当时正处寒冬腊月,又被班主逼着耍杂技,病情便愈发严重。
班主不但不愿出钱给他看病,反而还打算寻机会将这个累赘丢下。
秦郎中的话轻飘飘地落在流衡的耳中,成了看不见的钩子,将陈旧发霉的画面重新勾出。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记忆不受控制地跃出脑海。
白羊病重,而流衡求助无门,这才彻底明白过来,除了他和白羊自己,在这个世上没人会在意他们两人的生死,在那群人眼里,他们只是不要钱却能任意驱使奴役的牲畜。
牲畜而已。
死了便死了。
天光昏沉,寒风卷着霜雪,铺天盖地涌来,数不清的飘雪仿佛生出了尖刺,冷酷地落在人身上,将皮肉刺得鲜血淋淋。
马厩里,白羊的呼吸声越来越弱。
流衡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哈出热气,试图捂暖白羊冰冷的肢体。
他哭道:“不要睡啊……白羊,你再挺挺……很快就不冷了,我求求你……再坚持几天,好不好?”
白羊嘴唇冻得青紫,费力地蠕动两下,气若游丝:“阿衡,你逃吧。”
流衡摇头:“我们一起走。”
白羊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他天真,缓了半响,白羊才又有力气道:“阿衡……我想家了,好想好想。”
眼见白羊气息越来越弱,流衡咬咬牙,用满是脏污的袖口擦净泪痕,他轻拍白羊的脸,哽咽道:“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郎中。”
白羊不知有听没听见,只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极轻的嗯。
流衡只给自己留了件里衣,其余的衣物全盖在白羊身上,而后一头冲进风雪里。
寒冬雪夜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去敲门,但毫无例外,没有人伸出援手。
“没钱你看什么病啊!”
“晦气玩意儿,滚滚滚!”
“不是我不救你朋友,实在是小本生意,爱莫能助啊。”
一次次的拒绝,流衡希望几近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