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你说啥咧。”花斑狗窜过去一把揪住宋掌柜的衣领子,往外就拉,一边推一边说:“先让日本人打死你。”
花斑狗拖死狗似的把宋掌柜拖出去,他回身冲鲁大和几个弟兄说:“你们在后面。”
他们冲出“一品红”的时候,黑暗中已看见日本人的身影。
花斑狗就大叫一声:“开枪吧,往这打。”他把宋掌柜推在前面。宋掌柜连声喊:“太君,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鲁大和花斑狗的枪先响了起来,几个躲在暗处的日本人,应声倒下。日本人乱了一阵,很快便开始还击了,子弹贴着鲁大的耳朵“嗖嗖”地飞着。宋掌柜杀猪似地嚎叫着:“别开枪……太君,千万别开枪……”
鲁大和众人先是翻过一垛墙,又钻进一条胡同,把枪声便甩在身后。日本人穷追不舍,呜哩哇啦地喊叫着冲了过去。有两个兄弟,刚往前跑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花斑狗就说:“大哥,你先走。”
鲁大甩手又打了两枪,最后把枪一同交给了花斑狗,花斑狗一脚踹开宋掌柜,接过枪,左右开弓射击着,一边射击一边喊:“操你妈,日本人。来吧,都来吧。”花斑狗一边射击一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鲁大领着几个兄弟,转身冲进了黑暗里。远远的,他仍能听见枪声和花斑狗的叫骂声。
鲁大冲上山梁的时候,枪声便停了,花斑狗的叫骂声也随之消失了。
“兄弟呀。”鲁大叫了一声,便跪在了雪地上。
这时他看见三叉河镇“一品红”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5
花斑狗带着几个兄弟,无路可逃,躲进了“一品红”巷子后面的油坊里,日本人很快包围了油坊。花斑狗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是无法逃脱了,他便一边叫骂一边射击。他们下山的时候,并没有带足更多的子弹,很快子弹便用完了。日本人嚣叫着一点点地向油坊接近。花斑狗把油坊的门窗都关了,在屋里他跺着脚骂:“操你妈,小日本。”日本人开始砸窗砸门的时候,花斑狗非常平静地冲几个弟兄说:“你们想咋个死法?”几个弟兄说:“只要不死在日本人手里,咋死都行。”花斑狗听了这话,便开始沉着冷静地搬倒一桶桶豆油,豆油畅快地流了出来。花斑狗站在油中,他先点燃了自己的棉袄,然后怕冷似地就坐在了油中。几个兄弟也纷纷学着花斑狗的样子,点燃自己的棉袄,火便着了起来,整个油坊也随着着了起来。花斑狗和几个兄弟嘶哑地破口大骂:“操你妈,小日本……”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油坊燃成了一片火海。火舌吞噬了花斑狗他们的叫骂声。大火映照着三叉河镇通红一片。
菊站在窗前一直听着那枪声和叫骂声。后来她看见了油坊燃起的大火,那火似乎不是从油坊里燃起的,而是从她的心里燃起,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畅快无比。她在心里嗷嗷叫着,她从没有这么舒坦过。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火光中,她看见杨宗一身戎装向自己走来,杨宗走得坚定沉稳,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菊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她一阵晕眩,自己似乎变成了一缕风投进了杨宗的怀抱,杨宗用双手搂抱着她,像托举着一片云,杨宗打马扬鞭带着她,向远方驰去……猛然间,她从幻觉中清醒过来,菊冷笑两声,抬起手刮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咒着:“想他干啥,我是婊子了。”
菊打完自己咒完自己,便换了个人似的,她听到火海中花斑狗几个人沙哑的咒骂声,后来那咒骂声就弱了下去。火势也一点点弱了下去。菊这次闻到豆油燃着后散发出的很好闻的气味,那气味弥漫了整个三叉河镇。菊抬起头的时候,她从“一品红”的窗上看见了天边燃着两颗星,那两颗星高悬在澄澈的夜空中。菊心里突然很感动,自己要变成一颗星儿该多好哇。菊张开了手臂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她把房间的窗子彻底推开,身子便悬在了窗口,她一直盯着那两颗星,恍似自己已经融进了澄澈的夜幕中。菊张开双手,像鸟似地飞了出去。清冽的空气快速地从她身旁掠过,她的身子向上挺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冰凉而又明亮的星星……
第二天清晨,三叉河镇的人们看见焦糊的油坊和菊的尸体冰冷地横陈在清冷的晨风中。人们都没有流露出惊奇和不解,仿佛油坊和妓女菊早就该得到这样一个下场了。
菊的尸体是吴铁匠在三叉河镇人们吃早饭的时候抱走的。
自从菊在吴铁匠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吴铁匠便熄掉了铁匠铺里的炉火,他一趟趟徘徊在“一品红”门前,一遍遍呼喊着菊的名字。吴铁匠甚至变卖了所有的家当,他手托着变卖家当换来的银元,哀求宋掌柜让他领走菊。宋掌柜摸了摸吴铁匠发烧的额头说:“菊要是跟你走,我一个子儿不要。”
从那以后,三叉河镇在夜梦中经常被吴铁匠呼喊菊的名字的叫声惊醒,人们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吴铁匠为什么要这样。
菊的尸体在吴铁匠的家里停放了三天后,吴铁匠很隆重地为菊出殡。吴铁匠把安祥幸福的菊放在爬犁上,吴铁匠披麻戴孝拉着爬犁,神情肃穆地走出三叉河镇,来到了三叉河镇外南山覆满白雪的山坡上。
从此,白雪覆盖的山坡上多了一冢坟茔。三叉河镇的人们知道,那是妓女菊的坟茔。三叉河镇少了一个妓女菊,多了一个疯人吴铁匠。疯人吴铁匠一遍遍呼喊着菊的名字,在三叉河镇的大街小巷里流浪。
6
大佐北泽豪一睁开眼睛,心绪便开始烦乱不安。抗联支队搅扰得他寝食不安,抗联支队像幽灵似的神出鬼没,让北泽豪不得安生。有几次,日军已经发现了抗联支队的去向,顺着抗联支队留下的脚印,他们一路追踪下去,结果仍让抗联支队逃脱了。日军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山岭间东撞西扑,结果每一次都损失惨重,落败而归。
北泽豪已经接到了总部的命令,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剿灭抗联支队,抽兵进关,实现吞并印度支那的计划。可横亘在北泽豪面前的不仅仅是抗联支队,他最大的困难是那些神秘的雪山。雪山让他的队伍吃尽了苦头,迷路转向自不必说,更重要的,这些山岭掩护着抗联支队出奇不意地转到他的身后,打得他措手不及。每一次进山,都会有一批士兵得了冻疮,甚至丢掉性命。得了冻疮的士兵手脚流脓,哀叫不止地躺在炕上,这令北泽豪无比头疼。
他的队伍进山几次遇挫之后,他便想到了朱长青手下的队伍。刚开始他并没有觉得朱长青的队伍会派上什么用场。当初他把朱长青召下山,是不想让自己树敌太多。刚开始他也并没有把这些武装起来的中国人当回事。可他一连吃了几次苦头之后,他才意识到,不能小瞧了这些中国人。于是,他想到了朱长青这支队伍。他曾派过朱长青加入了他们围剿抗联支队的行动,朱长青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队伍去了,可只在山脚下转了几圈,放了几枪,便带着队伍回来了。
北泽豪对朱长青的举动有些大惑不解,他知道怎样对待中国人,先收买后利用。他和父亲在上海滩做买卖时,利用这种方法无往而不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