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不知道?迟到写字间一分钟,你发那样的脾气。〃
马图林先生吃吃笑了。
〃他想把我说成是个专制魔王,〃他向我说。〃你别信他。我就是我的行业,和我合伙的人都不行,而我又重视我这行业。我叫这孩子先从最下级做起,指望他慢慢升上来代替我时,他就会对付得了。这是很大的责任,我这个行业,有些主顾的投资交给我管总有三十年了,他们信任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我宁可把自己的钱淌掉,不愿意看他们蚀本。〃
格雷笑了。
〃前几天,一个老小姐来,要把一千块钱投资在一个什么野鸡事业上,说是她的牧师劝她的,他就不肯替她办。她坚决要做,他就大发雷霆,弄得她哭着出了门。后来他又去会见那牧师,把牧师也着实收拾了一顿。〃
〃人家把我们做经纪人的总说得不成东西。可是,经纪人里面也有分别。我不要人家蚀本,我要人家赚钱,可是,他们那种做法,多数的人会使你觉得他们在世界上的一个目的,就是使自己一文不名。〃
马图林父子辞去,回写字间。我们离开时,艾略特问我,〃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总高兴碰见新型的人物。我觉得父子之间的感情相当感动人。敢说英国不大碰得见这种情况。〃
〃他顶喜欢这孩子。这人真是个怪物,说他那些主顾的话全是真的。他手里有几百个老太婆、退伍军人、牧师,他们的储蓄都交给他经营。要是我,就会觉得不值得找这许多麻烦,可是,他很自负有这许多人信任他。不过碰到大生意,而且有厚利可图时,任何人都比不上他残酷和忍心。那是一点慈悲也没有的。非要他的一磅肉 不行,几乎没什么拦得了他。你把他的脾气搅翻,他不但要叫你倾家荡产,而且事后还要大乐特乐。〃
回到家,艾略特告诉布太太拉里回绝了亨利·马图林。伊莎贝儿正眼女友一块午餐。她进来时,姐弟还谈着这件事,就告诉了她。从艾略特的话里,我觉得他很费了一番唇舌。虽则他自己十年来一点工作不做,虽则他用以攒聚一笔富裕家财的工作也毫不艰苦,他却坚持工商业是人类生存必备的条件。拉里是一个极其平常的青年,毫无社会地位,他没有什么理由不遵从他本国共同遵从的习惯。在艾略特这样有眼光的人看来,美国显然正在走上一个空前的繁荣时代。拉里现在有个人门的机会,只要他勤勤恳恳,孜孜不息去做,也许到四十岁的时候,就抵得上几个百万富翁。那时候,他要是愿意歇手,做个寓公,或者在巴黎杜布瓦大街该一所公寓,或者在都兰置一所府第,他艾略特就没有话说。可是,布太太的话更直截了当,更无答辩的余地。
〃他要是爱你的话,就应当准备为你工作。〃
我不知道伊莎贝儿对这些话怎样一个回答,可是,她相当的见机,看得出她这些长辈都有着他们的理。她认识的那些年轻男子,哪一个不在学习就业,或者已经在一家公司里忙碌起来,拉里总不能指望靠他在空军里的卓越成绩吃一辈子。战争已经结束,人人都厌恶透顶,恨不能赶快忘记掉,愈快愈好。大家商量之后,伊莎贝儿答应把这件事情和拉里爽爽快快讲个明白。布太太想出一个主意,叫伊莎贝儿找拉里给她开车到麻汾去。布太太正预备定制客厅里的新窗帘,一张量好的尺寸单被她丢掉,所以要叫伊莎贝儿再去量一下。
〃鲍勃·纳尔逊会留你们吃午饭,〃她说。
〃我有个更好的计较在此,〃艾略特说。〃你给他们准备一个食物篮子,让他们在廊沿上吃野餐,饭后他们就可以谈。〃
〃这倒怪好玩的,〃伊莎贝儿说。
〃再没有比舒舒服服吃一顿野餐更乐的了,〃艾略特机灵地说。〃老迪泽公爵夫人常跟我说,就是顶桀骛不驯的男人在这种场合也变得能说服了。你替他们的午饭预备什么吃的?〃
〃蛋荷包,跟一块鸡三明治。〃
〃胡说,你要野餐,就不能不有肥肝酱。开头你得给他们咖喱虾仁,后来是鸡脯冻,衬上生菜心色拉,这得由我亲自动手。肥肝酱之后,随你的便,你要是尊重美国习惯的话,就来一个苹果排。〃
〃我给他们蛋荷包和一块鸡三明治,艾略特,〃布太太拿定主意说。
〃那么,你记着我的话,事情一定不成,那只能怪你自己。〃
〃舅舅,拉里吃得很少,〃伊莎贝儿说,〃而且他吃什么都不知道。〃
〃我希望你不要以为这是他的优点,蠢孩子,〃她舅舅回答。
可是布太太说给他们什么东西吃,他们那天就吃的那些东西。后来艾略特告诉我这次出游的结果时,他非常法国派地耸耸肩膀。
〃我告诉他们一定不会成功。我央求路易莎放一瓶蒙特拉夕酒,我在战前送给她的,她不听我话。用热水瓶装了一瓶咖啡,此外什么没有带。你能指望什么呢?〃
当时的情形好象是布太太和艾略特单独坐在客厅里,这时候车子到了门口停下,伊莎贝儿进屋子来。天刚黑,窗帘拉上。艾略特躺在圈椅里,在炉边看一本小说,布太太做一块刺花,预备当这火屏用。伊莎贝儿没有进来,上楼进了自己卧室。艾略特从眼镜上面望望他姐姐。
〃我想她脱掉帽子就会下来,〃她说。
可是,伊莎贝儿并没有下来。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也许人倦了,或者躺着呢。〃
〃你难道没有希望拉里跟进来。〃
〃艾略特,别惹人生气。〃
〃好吧,反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他又看书,布太太继续做花。但是,半小时之后,她突然站起来。
〃我想,还是上去看看她怎样了。假如休息,我就不惊动她。〃
她离开屋子,可是,一会儿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