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兄弟只感华山派人才凋落,门中弟子无一能成大器,更莫说负起中兴华山派的大任,这二者于派中威望武功都是最高,竟一反常例,不立门中弟子为掌门,不惮劳苦,跋山涉水,行遍江湖,立志要为华山派寻一有胆有识,天赋武功俱属上乘的人来继任掌门。
多少年来,阅人虽如恒河沙数,却无一是最佳人选。到得最后,竟听一江湖术士之言,跑这汉水河畔捉掌门人来了。目下夙愿得偿,欣喜逾恒,虽在重围之中却也毫无惧意。
明教人群中有一人扬声喝道:“姓段的小贼,你畏头缩尾,靠华山派两个老不死的庇护,能躲到几时?”
段子羽迫于形势,被逼答应做华山掌门,直觉此事荒唐不稽,如同儿戏一般,又被吊了许久,心里一肚子气,殊无欢愉之感,吃此人一骂,大怒道:“是谁躲在人群里胡沁,有胆的出来与段某大战一场。”
音犹未落,一人越众而出,手摇摺扇,施施然而来,其时正是九月,已是“秋扇见捐”的季节,此人持扇在手,却不打开,显是以此为兵器。
段子羽见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岁,面白无须,身材高挑,秀气中不失英气,脚下步履飘飘,如踏水而行,显是轻功甚佳。
段子羽掣剑在手,剑尖指地,立好门户,喝道:“通名受死。”
那人肃声道:“大光明教地字门门主司徒明月在此,小贼纳命来。”一扇点来,却是走的打穴笔一路。
段子羽身子斜转,一剑刺向他肩后井穴,那人手一挥,扇子径向剑上格去,两人出手俱是快极,刀剑相交,金铁锵鸣,各退一步,段子羽这才知道扇骨乃精钢所铸。虽不知地字门门主是何等人物,但从这一击这中已感到是一劲敌。
段子羽一剑斜到,剑到中途,脚下一错,从“明夷”踏到“未济”,方位猝变,剑尖已刺至司徒明月左肋。司徒明月不料他变招如是之速,几乎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扇子一抖,扇面倏然展开,遮住左肋,段子羽进步一绕,一至他背后,左手一爪抓向他后脑玉枕穴,司明月中心中大骇,不及还招,身子一晃,疾冲出去,爪风刺得发皆为之竖。
明教人群中一人朗声道:“司徒门主,退下来吧,这是我们五行旗的事,让我们五行旗与他了断。”
司徒明月道:“吴旗主,我是奉教主令旨而来,并非强行替你们出头。”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听他搬出教主来,便不作声了。
司徒明月武功得自杨逍真传,是杨逍老部属天、地、风、雷四门的头号人物,向来自负,现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招受挫,不由得羞恼成怒,反手一掌击出,不待还招,铁扇后发先至,竟是刀法中的“力劈华山。”
段子羽侧头避过铁扇,挺剑刺向他掌心劳宫穴。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拆了二十余招。司徒明月步法迅捷飘忽,绕着段子羽周匝游斗,一柄扇子忽而直点如点穴撅,判官笔,忽而如剑刺刀劈,使得变幻万干,出神人化,左手或指戮,或掌击,诸般手法奇招纷呈,如满天花雨令人眼花缭乱,明教中人也大多是首次见到他的真实武功,不禁欢呼喝彩,彩声如雷。段子羽仗着脚下禹罡步法神奇莫测,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手中蹈暇抵隙,他自与七手童子、四散人、方东白等交过手后,剑招益发纯熟。
司徒明月的武功较诸四散人为高,却不及方东白之功力精纯,只是一上手便以狂风暴雨之势倾泻而出,大有沛然莫能为御的气势,表面上却是占了上风,殊不知段子羽剑上的夭雷剑法,以谦抑为本,讲究舍已从人,后发先制、以柔克刚,纯是道家宗旨,其威力即蕴藏于清淡无奇的招术中。遇弱则弱,逢强则强,是以二十余招中段子羽闪、展、腾、挪,潇洒飘逸地避过这一轮猛攻。
旁观众人见这二人如鹰隼扑击,往来似电,无不看得惊心动魄,膛目结舌,司徒明月身在局中,却是叫苦不迭,这二十余招实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所学武功中精萃尽出,却奈何不了对方分毫,心中暗自后悔,不该自负过甚,硬向杨逍讨来这份差事,眼下竟成骑虎难下之势,但事至如今,也只有强行撑持了。手上招式依然源源递出,只是内力已渐感不足。
段子羽立时感到对手压力减弱,乘机一剑刺向司徒明月小腹,司徒明月挥扇砸去,段子羽清啸一声,如鹤唳中天,剑尖蓦然上挑,越过铁扇直刺咽喉下无突穴,这一变招岂止迅疾无比,更是匪夷所思,高手对招,对招木的老嫩料得极准,对虚招、实招更需辩别清楚,司徒明月眼见刺向小腹的这一剑还既疾又狠,内力已运至极致,根本不能中途转向,哪料段子羽居然在极不可能的状况下蓦然变招,顿时惊得面如土色,危急中不及回扇挡格,头尽力一侧,两手上举,胸腹空门全露,段子羽岂肯错过良机,不暇思索,左掌疾出,按在司徒明且胸上,意欲以摧心掌震碎他的心脏。甫料入手处绵软一团,颇富弹力,段子羽顿时明白,脸上一红,掌剑齐撤,跃后几尺,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如同作了亏心事一般。
司徒明月死里逃生,却也是涨红满面,忽然嘤咛一声,掷扇入地,掩面疾奔,穿入明教人群中便已不见。
华山二老阅事丰瞻,司徒明月一出场,他们便知是女着男装,只是她儒中宽袍,又满面英气不让须眉,段子羽却是看不出了。高老者见掌门颇是尴尬,打哈哈道:“掌门人神威大震,魔教小丑大败而逃。”他功力深厚,中气十足,这番话平平说出,周围人听着都觉得是在自己耳边说话,清晰异常。
明教人群中登时起了哄,署骂声,吼叫声,乱成一团。
这起人中职事最高的是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五行旗各掌旗使中原以颜垣武功为高,厚土旗的实力也居五旗之首,只是颜垣及二十余名好手尽数丧命在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下,厚土旗群龙无首,实力上也大大打了折扣。吴、辛二人此番纠众前来,正是要搜杀段子羽,为颜垣等人复仇,他们自知武功不及颜埕,也并不作单打独斗的打算,是以一上手便是几十柄短矛,几十柄短斧,抛掷矛、斧的是锐金旗中青力强雄的教众,哪知华山二老实非等闲。这一番翻江倒海般的攻势被二柄单刀化解无遗,余下便是几十支强弓硬弯,还未及发射,却被司徒明月拦住。
天、地、风、雷四门在教中本不及五行旗地位高,但却是杨逍嫡系部属,杨逍继任教主后,这四门人众俨然是天子门生,竟然有凌驾五行旗之上的势头,司徒明月近年来更是杨逍全力栽培的头挑人物,吴劲草和辛然心中虽然不服,表面上对她却是容让三分。此刻见司徒明月大败而逃,心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感,但见段子羽武功果然不凡,又有华山二老为其羽翼,对付这三人也实感棘手。
这壁厢吴、辛二人尚未计议妥当,段子羽和华山二老也在急急筹思方略。眼见四周几十名头裹白中的教众弯弓搭箭,引满待发,三人对这乱箭夷然无惧,但一看到这几十人身后的二十余名头裹黑中的教众,手持黑黝黝斩喷筒,却不禁胆寒,喷筒中所盛乃是腐蚀力极强的毒水,沾身即烂,绝无幸理,这些都是洪水旗教众,奉掌旗使唐洋之命参加围杀之战的。
段子羽忽然朗声道:“明教朋友中哪位是龙头老大,请站出来讲话。”
吴劲草、辛然相视一眼,面露诧异,暗道:“这小子莫不是怕了,要乞降活命?当下二人并肩而出,齐声道:”你有何话说,快讲吧。“
华山二老中的矮老者走上几步道:“吴旗使,辛旗使,贵教和我中原武林百多年来干戈不断,但从来都是依照武林规矩办事,约时,约地,约人,摆出道儿来决斗,从无今日这般群殴乱砍的,怎么贵教近些年来声势日隆,行事却日益卑下,浑如市井无赖一般,不知是何道理?”
吴劲草一愕,倒没想到这老儿先行兴师问罪来了,说的却也有理,明教中人虽然行事偏激,手段毒辣,为中原武林所不容,但向来确是依照武林规矩比武决斗,不肯坏了自己的名头,是以杨逍、范遥、殷野王、韦一笑等虽是声名籍籍的魔头,在这点上也绝不肯落人口实。矮老者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觑准此点,先行发难,竟欲以言语挤兑住吴、辛二人,单打独斗已方三人自是稳操胜券。
吴、辛二人自是一点即透,心下大是踌躇,司徒明月尚且输得狼狈不堪,自己一方人数虽多,却无高手可与抗衡,可若一涌而上,也并无绝对的胜算,已方所仗恃者一是人多,可这在武学高手而言,殊不足畏,二者便是那二十余筒毒水,可一旦成混战局面,毒水施放出来,多半要伤到自家人身上,何况即使豁出这百把弟兄,把这三人置于死地,日后江湖上传扬开来,人人都人说明教倾五行旗全力对付华山派的三人,五行旗在江湖上便永无抬头之日了。吴、辛二人相处既久,心意也隐隐相通,这番计较在心中翻来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