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
落琴与冷临风,一路前行,他受伤已深,面色苍白,如薄纸一般。
春雷骤响划破天际,雨斗大,倾盆落下。
雨水沿漏顺流而下,他身重难移,已支持不得,伤口血尽涌出,落琴紧看着他问“你别吓我,你如何?”
“放心,我死不了”冷临风淡淡的一笑,扯动唇角,似用了周身力气。
“他们必定追来,我们该去何处?”落琴不知那些人究竟是谁,只知那日圆音拿着面具来落霞山找无双,直觉上面具男子并非善类。
“城南五里有山神庙,去……”落琴听冷临风言语,咬了咬牙,拖他前行,雨蒙湿了脸面,越发的看不清前路。
冷临风抽手出来,放在唇边,嘘声一起,过了少刻,雨雾苍茫中响过马嘶之声。落琴仔细一看,这衰弱脊瘦,绝不起眼,竟然是先前弃了的赤兔惊喜道“它竟然……它竟然能回来。”
“它不是凡物,丢不了。”冷临风伸手示意落琴上马。
落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先将他托上,随着自己一跃而上,学他模样用双腿夹紧马肚,牢牢拽着缰绳,纤手一怕,赤兔踏足而去。
第一次骑马,是与他共乘一骑,今日他命悬一线,根本无法驾驭,只能靠她自己,手紧紧地环着冷临风的腰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死不得。
城南十里溪涧,流水潺潺,因降雨形成水帘,山神庙就在眼前,除了驭马就只有游水而过。
赤兔仿佛怕水停而不前,落琴一惊滑落马背,心中牵挂冷临风之伤,欲再爬上。
猛然起了一念,她用力将冷临风缓缓带下,拍了拍赤兔说“好赤兔快走,今番不能带着你,快走。”
赤兔极通灵性,四蹄轻踏,惊水波骤起,眷恋的看着他们,撒腿便奔,消失在雨幕之中。
冷临风紧闭双目,一动也不动,落琴知他受伤在前,淋雨在后,便是再强健之魄,也难支撑。咬了咬牙,将长袍掀起,袍角系在腰带之上,拂袖托他背部,欲踏水而过。
想那冷临风昂扬之姿,身高六尺有余,那里是个女子可以抬得的,可情急之下,落琴拼尽全身力气,能移动一分便移动一分,这一番施力早累得精疲力竭。
每走一步,水声渐大有惊雷布雨之势,无双曾说起,照这情形方圆之内必有瀑布。落琴思量,他已受伤,若顺瀑布而下必定不能活命,心中焦急,猛得记起书卷曾载水虽是绵绵之物,抽刀却不能断,那柔弱与刚强之间,本就玄妙。
落琴拿定主意,毫不迟疑将冷临风的腰带与自己的腰带紧紧地系于一处,潜身先走,逆着水流之势,稳稳的向前,虽更沉重勉力,至少不必涉险。
落琴全身湿尽,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水,拉冷临风上岸,重重的跌坐在地,搭他的脉息短促而微细,心中一慌起身拉他,直到山神庙中,便觉全身早已虚脱,使不上力气。
她摸索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将清心丸塞入他的口中,他俯身向下,背上的箭刺目惊心,拔又不能,不拔又恐危及性命,落琴心乱如麻,取腰间那把短刃,将箭羽处割去只留箭镞,肌肤不泛黑紫,幸好无毒。
怕冷临风这般躺着又起伤寒,只能为他脱去已湿透的衣衫,上身精壮,裸埕而对,她手一颤,脸红透了,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只能闭上眼睛,伸手去摸,才一触到兀得收回,那温温热热的,竟然碰到了腰腹之处。
落琴一番心里争斗,叹了口气,顾不得男女之间本有大防,只快速的脱去他的湿衣,捡枯枝堆火。
星火噼剥,冷临风沉沉的喘息,意识不明断断续续地呓语,额头火烫,落琴摸遍自己衣衫,再也没有别的药物,想起他能施针通岐黄之术,心存侥幸的又寻遍了他的衣衫,除了一个玉佩,几两碎银,别无长物。
箭伤和伤寒本不是难事,外伤休养,内伤调息,她自然懂得几分,可那射箭之人天生神力,伤及深处,不比寻常内伤。
若她去采药或许还有可能救治,可她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在此处?
思来想去,却只能守着他无计可施,想到无双来,心中唏嘘,他可好?可曾挂念自己?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究竟是谁?难道真如那和尚所说,是他杀了华清寺的圆恒大师?
不知过了多久,冷临风悠悠转醒,双目半闭半睁,拉着落琴的手,气息微微 “别管我,你快跟那小子走。”
“不,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落琴说来动容,发自肺腑,冷临风一怔,微微的抬起手,去抚落琴的面容“傻丫头,我们相识尚浅,你何必陪着我一起死。”
“他们未必要我们死,若真要我们死,方才他不会不射第二箭。”
“你这样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手段,我的招数来路他尽然知道,怎么可能放过我。”冷临风自然知道,方才那些都是玄天宗门人。
“我去找我师傅,他一定会救你。”落琴想起无双,知他不会见死不救。
“别去,你陪着我就好,玄天宗门人有何可惧,有何可惧?”冷临风说得重了,牵动胸腹,咳嗽几声,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落琴伸手,急急封了他几处穴道,流血渐缓,将他的头支起,靠在自己的膝上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你一人留下。”
冷临风紧紧的看着她,一番奔波,早已狼狈不堪,她脸面上黑一处,灰一处,可在他眼中,确是天下间最美的女人。看着看着,他心怀放宽,才觉得好累,枕着她的膝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