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宝绽冲着匡正睡,听着那个粗重的呼吸,缓缓闭上眼。
这一夜很短,一张床上两个并排的被窝,被子里的梦却很长。匡正梦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最好的大学,最让人艳羡的专业,最漂亮的女朋友,他是所有人眼中的骄子。
收到万融offer那天,他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只万宝龙计时码表,戴着这只表,他第一次走进白寅午的办公室,那时的老白意气风发,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跟着我干,我给你全世界!”
匡正蓦然醒转,像是识破了虚假的梦境,在十年后的今天,那家伙许诺过的世界已然支离破碎。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宿醉带来轻微的恶心和肌肉酸痛,他慢慢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对上的是宝绽柔和的脸。
他一动,宝绽也醒了,卷着被子咕哝:“哥……”
昨天的记忆纷至沓来,白寅午在办公桌后烤雪茄的眼睛,方副总错身而过时的一声轻哼,代善鬣狗般阴险狡诈的笑容,还有南山区那个剧团,一张被遗落的旧照片,翡翠太阳的狂欢,和狂欢过后迎他回家的宝绽。
这一瞬,匡正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他庆幸在这个失意的早晨,宝绽能陪在他身边,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他不用在卫生间的地板上醒来,不用穿着被呕吐物弄脏的衬衫,偌大的独栋别墅,他不用一个人吞咽职场上难言的酸楚。
独来独往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了。
“哥,”宝绽眯着眼睛不起来,“脑袋疼吗?”
“还行,”匡正也没起,和他脸对着脸裹在被窝里,“我把你折腾够呛吧?”
“嗯,”宝绽点头,“你可太烦人了。”
匡正听他这样说,却笑了,笑得很开心,掀开被子往身上瞧:“哟,你小子给我扒的够干净的。”
宝绽半边脸压在枕头上,像是嘟着嘴:“你以为我愿意啊,臭袜子可臭了。”
听他说臭,匡正马上把脸缩到被子里,怕嘴里残留的酒气熏着他。
“干嘛?”宝绽看他露着两个滴流转的眼睛,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我怕嘴有味儿。”
“没味儿,”宝绽也把脑袋缩进去,“我给你擦嘴漱口了。”
“没有吗,”匡正探出头,轻呵了一口气,“不臭?”
宝绽凑过去闻了闻:“不臭,”然后朝他也哈一口,“我有味儿吗?”
“没有,”匡正惬意地蹭着枕头,“你比自来水都干净。”
气氛特别好,宝绽想,也许可以趁机问问他的心事:“哥,你工作上……是不是碰着什么难事了?”
他以为匡正会回避,会搪塞,结果并没有:“我升职了,”他坦率地说,“不过是以调动部门为代价的。”
宝绽朝他又挨了挨:“调去什么部门了?”
匡正凝重地说:“私人银行。”
宝绽不懂:“什么是私人银行?”
“就是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银行,”匡正一脸嫌弃,“帮富豪和富豪家庭管理资产,还要处理离婚、移民、生老病死之类的烂事儿。”
“那……”宝绽天真地问,“你不卖公司了?”
匡正想了想,决然地说:“我不会去的。”
宝绽等着他往下说。
“我在考虑跳槽,”匡正对他毫不隐瞒,“或者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