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找到你的那股劲儿,你找到了,你就活过来了。”季博文说。
路辞神情迷茫,那股劲儿是什么,他不懂。
季博文是真心疼路辞,路辞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太好,长这么大没有经历过什么苦什么痛,这样的打击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抽筋剥骨。
或者更准确地说,季博文在十八岁的路辞身上,看见了八岁那年的季时风。
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多时候还来不及反应,那个瞬间就发生了,逼着你去往前走。
有些人运气够用,一辈子都不用吃成长的苦头;有些人运气不够,总要狠狠跌那么一次跤,不管你是八岁还是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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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我不明白,”路辞眼里泛起一层湿润的水光,“什么叫那股劲儿,我也要去搬货吗。”
“你这体格,搬什么货,”季博文给他拧了一条热毛巾,“现在不明白,你就慢慢明白,总会明白的。”
路辞有些急切:“那要什么时候?我想快一点,我不想再这么没用了,我爸爸我哥哥都在医院里……”
“先把脸擦干净,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没当过爹妈,你不知道,”季博文用毛巾给他抹了把脸,“为人父母的,看见孩子这么落魄,心里要疼死的。”
他手里力道不小,搓的路辞脸生疼,但路辞却在这样的疼痛里找到了一丝清明。
路辞像是一个落了水的人,挣扎中看见前方有一根浮木,那根浮木在水波中若隐若现,他看得并不很真切,但多少有了一缕希望。
“爷,”路辞脸蛋被搓得通红,真心地说道,“谢谢。”
“谢什么。”季博文把毛巾放在他手边,虽然不忍心,但有些话他这个当长辈的却不得不说,“你和季时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路辞垂下眼帘:“爷,你别怪季时风,是我喜欢的他,也是我非要缠着他。”
季博文摆摆手,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路,你是男孩子,季时风也是男孩子。”季博文说。
路辞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这句话季博文已经从季时风嘴里听到过太多遍了,他相信是真的,他孙子的个性他能不了解吗,认准了什么就不会改变。
“你家里知道这件事情吗?”季博文问。
路辞摇摇头。
“你也不敢告诉家里,因为你也知道,你爸妈不会同意。”季博文语气沉重,“当父母的都是想看见孩子好,那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不会同意。”
路辞看着八宝粥里漂着的一颗莲子,去了芯的莲子其实一点都不苦,他却觉得舌根泛起难以忍受的苦意。
“你是好孩子,心思纯良,天真可爱的,难怪季时风要和你在一起。你们还都是学生,在学校里的相处是很简单的,”季博文叹气,“以后怎么办?以后你们进入了社会,要面临的环境比现在复杂的太多了,这个社会还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一个人对你指指点点,你受得了,那一百个呢?一千个呢?”
路辞脱口而出想要说“我受得了”,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如果是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季博文,不管以后面临多少非议,他都能承受,他就是要和季时风在一起,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但今非昔比,从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都不怕,他有用不完的底气和莽撞。
然而,现在的这个他,心里充满了太多太多不确定和惶恐。
当季博文说到一百个、一千个的时候,路辞脑海中忍不住出现的一幕幕画面是——有人拉着横幅在家门口叫嚷、有人一遍遍打电话来辱骂他、有人在校门口朝他泼来红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