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各位堂主一时纷纷起立,本都是义气干云的江湖人,岂能占一个小娘子的便宜。更是没想到,想象中金枝玉叶娇贵高傲的公主,竟能为他们放下身段做这些粗活,不免都放下陈见,好生打量起千叶来。
千叶与定山相视一笑,夫妻俩走到前头去,她客气地请大家坐下,感谢诸位对定山的照顾,并请将来也多多指教,道是神山侯府大门常开,各位闲暇时大可到京城一游。她进退得益从容大方,温和美丽的笑容像是有魔力,叫那些行走江湖的人,不自觉地把心都定下了。
楚歌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五味杂陈,但她是为定山高兴的,至少眼前这两人现在比谁都幸福,即便她尚未完全释怀,也好过纠结在一起大家都不幸。
内堂之中,祥泰看着皇姐在人前落落大方,看着那些神情各异的堂主们都把目光聚集在千叶的身上,皇姐的容颜倾世无双必然是缘故,可这浑身足以服人的气质,才是最大的魅力,但他竟从未见过。
自小母亲便教导他,不能学瑾珠他们欺负千叶皇姐,但母亲也不许他强出头插手干预,不过是暗地里善待千叶,倒也结下姐弟情分。千叶对他从来是多几分亲切,但即便如此,如今的皇姐,不,如今的梁夫人,实在叫祥泰刮目相看。
“四皇子。”忽听那得熟悉的藏在心里的声音响起,祥泰立时转身,果然是惠梨站在门前,她悄悄地走来,放下食盒道,“殿下也请用些饭菜,外头不知几时才散了,别把您饿坏了。”
一面也把目光转向外头,感慨不已:“嫂嫂她果然与众不同,其实大家都是好人,见到嫂嫂这样好,见到我哥好,他们也就放心了。他们并没有与朝廷敌对的意思,不过是兄弟一场,舍不掉这段情。神鼎寨说散就散了,往后他们各自为营,突然改变几十年的习惯,谁也不能马上就适应,四皇子,您说是不是?”
神鼎寨的大小姐,自然与京城贵府的千金不同,并非京城里的小姐们就不如她,可在祥泰眼中,谁也不及她好。
“您慢些用,哥哥和嫂嫂一会儿大概也会来看您,既然不愿让外头的人知道您在这里,就只能委屈您了。”惠梨大大方方一笑,留下食盒便要走了。
“梁姑娘。”祥泰眼看佳人离去,唐突地喊下了她。
“四皇子还有什么事?”惠梨礼貌地相问。
祥泰此刻已无心盯着外头的光景,只想和惠梨多说几句话,脑中一片纷乱,半晌想到一句:“听说梁姑娘还精通西洋语。”
惠梨谦虚道:“略知一二罢了,不算什么。”
祥泰笑问:“不知你师从何人,近来西洋使臣也频繁往来,我也想请一位师傅。”
惠梨道:“我们神鼎寨过去与西洋有商贸往来,时不时有几个金发碧眼的人来山里坐坐,一来二去就学了些皮毛,并没有跟什么师傅。四皇子若是有心想学,不如让卓羲想法子,他认识的人多。”
“这样。”祥泰再想不出别的话了,而惠梨另有事要忙,实在不能多陪,客气了几句终究是跑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外头的声音才又钻进耳朵里,他忙想起父亲的嘱咐,不敢再分心,立在窗前仔细地盯着,他们正在说神鼎重现的事。
这边厢,定山正道:“神鼎在父亲与我的面前被炸毁,绝不可能重现,必然是江湖上有人趁机生乱混淆视听。无论如何,神鼎寨永不复兴,各位今日离了侯府,便请散了去,从此各奔前程,再不得以神鼎寨的名义行走江湖。”
千叶在一旁默默听着默默看着,座中之人神情各异,看得出来他们大部分人都难舍山寨,不知先辈们以何种力量凝聚这么多的人在一起,可到了定山手里,却是狠心让一切都消失。她似乎明白了楚歌的担忧,定山肩上背负的,何止是眼睛所能看到的麻烦与责任,神鼎寨虽然散了,可这个名字还会存在很久,他也始终是神鼎寨的传人,不论发生什么,梁定山的名字一定会被推在最前头。
侯府里的聚会,直到日落才散,祥泰回宫时天色已暗,他在听政殿里将所见所闻都告诉父亲,皇帝沉默不语地听着,竟也生出想要看一看那光景的念头,特别是听祥泰说:“皇姐虽是女流之辈,可豪迈之气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江湖人,才露面就已服众,那些人都道是对皇家公主另眼相看。”
皇帝却对儿子苦笑:“可惜千叶是你伯父的女儿,你的亲姐姐们……”想到瑾珠的品性气质,摇头道,“不提也罢。”
祥泰不愿在背后非议凤仪宫母女,只正色道:“儿臣今日受益匪浅,父皇,梁定山当真是难得的人才,儿臣愿与他一同为朝廷效力。”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到曾叮嘱芳贵妃不要让儿子多与千叶往来,这才去神山侯府待了一天,他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了,将来还不知会如何,不得不在此刻就下令:“朕对梁定山另有安排,学好你的课业当好你的差事,其他的事不许插手。”
祥泰面色一滞,心中有想说的话,终究是不敢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