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即使谁都不说,自己还是能察觉不对的。
房间里没有一面镜子。
赵应禛最多让他坐到侧缘边上放放风,都不愿意叫他靠近那一小池水。
而他从来不做赵应禛不愿意的事情。
不过那张面具在他脸上戴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比他清楚那点重量的差别。
他就像披着画皮的妖怪,被打回原形时筋骨尽凸,摸一下就会知道了。
一只维持不了人形的妖怪。
只有赵应禛还会小心地替他维持这点假象。
大概是怕刺激到他?虽然赵应祾确实还没有准备好面对。
他侧身拉住赵应禛的手臂,仅这个动作对方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扶着人慢慢坐起。
赵应祾顺势靠在男人背上,双手于其脖颈前交叠。
他轻轻用牙齿咬他的后颈,想自己是吸人精气的怪物,要吮尽他的骨髓,啃净他的皮肉。
热气呼在耳畔引起一阵麻意,赵应禛任由他继续着幼稚的举动,沉沉笑两声。
少年捂住他的嘴,又趴在他的肩上凑近亲两下。含含糊糊说,笨蛋哥哥。
笨蛋赵应禛。
路少侠醒来没几日便觉得自己已然恢复身强体壮,甚至可以隔山打牛,早早就想出门透气。
不过裴先生说他伤口不浅,内里愈合还有些时日。若是能静养最好不动,以免再度撕裂以致炎症复发。
医者之言为大,路濯最终也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赵应禛身上。
好在兄长从不让他失望——路濯醒来的第六天,轮椅完工。
只是这小半月赵应禛都留在房里守着他,可谓寸步不离,所以他俩是唯二没有出过这间屋子的人。为此,林副官还专门画了张地图交给他们殿下,以防迷路。
汀洲乃海岛,但其岛屿三面环山,并有一条河流几乎穿岛而过,是以虽然常年为夏,这里的气候却能算得上适宜。
两人慢慢收拾,等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过去了方戴着草帽出门。
赵应禛推着他在草径之中前行。
仙岛久未逢来客,昔年旧路被重重密密掩覆,不见人迹。
石燃花如天上软缎飘落,风过尘轻,一片红水。
更多的则是不具名的花,草色上罗袍,星星点点似玉翠光浮。1
别处花苑衣云似锦,游人如织,唯有此处众鸟高飞、孤云独去,埃乃一声山水绿。2
他们是误闯的莽客。
素手折来休伴,泽兰轻掷。
一朵花骤然栽进一片海的骗局里。
那轱辘木轮留下浪子采芳的痕迹,一路香风,吟边鬓隙。3
赵应祾靠着椅背仰头,含糊地哼唱词,朦胧暗昧,和夏风贪倦。
“哥哥……”
在一词终了,他突然问道。
“您是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东西的?”
他敲一下木椅的扶手,上面连漆都好好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