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死了知更鸟。”他念得缓慢,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女孩绵软黑发。
小裴央听了,睁着圆圆的黑眼睛,忽而发问:“为什么要杀知更鸟呢?爸爸,你明明说,知更鸟是天上最受喜欢的小鸟,还那么那么可爱。上次学校写作文,我还写了想做一只知更鸟呢……”她委委屈屈地嘟囔了,“我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写得不对。”
“为什么不对?”裴父颇有耐心地引导着她。
女孩丧气地掰着手指:“明明爸爸你说知更鸟最受欢迎,怎么苍蝇看着它死去也不救它,鱼还用小碟子取走它的血?”
裴父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捏了捏她脸颊,打趣道:“因为他们都不是鸟儿呀。”
“中国有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其实,现实里也是一样,囡囡,人啊,总是会讨厌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但你看,至少杀死知更鸟的麻雀,最后是要受到审判的。”说着,他笑笑:“你还小,不会懂,爸爸只希望你总能遇见互相理解的人。”
在这首来自陌生国度的童谣里,无辜的知更鸟被嫉妒杀死,麻雀也没有如愿以偿。童年时的疑惑曾纠缠她许多年,在这个梦里,已经长大成人的裴央走到父女俩身边,无声无息地坐下。
她颤抖的手指抚上书页,父亲仍无知无觉地继续讲着故事。
她于是哽咽着,将那首童谣温和地复述:“所以,再会了,知更鸟。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
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启事:
告所在有关者,这则启事通知,
下回鸟儿法庭,麻雀将受审判。
那时的父亲还不知道,他纵身一跃过后,他的小女儿从南方远行千里来到北方的城市,曾经像个开心果一样蹦哒在家人朋友周围的孩子,在许多年里畏惧生人,再也没有展露过这样天真懵懂的模样。
她的笑容里,在开心时永远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在愧疚时蕴藉万千的退让妥协。
身后骤然一下踢动声惊扰了她思绪,扭头,另一个“裴央”倚在门边,抱着手臂,她笑容轻佻,纤细如白瓷的一截小腿露在裙角下,漫不经心地反复踢踹着房门,注意到她的视线,这才停了动作。
四周场景渐渐褪色,空旷黑暗里只剩两人。
裴央抬眼看着那张暌违多年的面孔,话音平静:“那时候我知道你存在,就觉得很奇怪。他们告诉我,人格分裂的病症里,主人格和次人格大多差异区分,除非受到空前的外界刺激和医学引导,不然很难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为什么你从来都……”
从来都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我面前,毫无忌惮地跟我争抢着身体的支配权?
“裴央”点了点头,笑意愈深:“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她走近,两人近乎脸贴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