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呢?”他低声问我。
我还没开口,他接着说:“怪我,我没察觉。”
可是,怎么能怪他呢。是我不说,他经常问我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我,我都说没有。那时候,他还没在燕城站稳脚跟,那么忙,那么多事,哪能把心神百分之百地放在我的身上。
我这么跟他说,他沉默了几秒,手臂使劲儿,把我搂得更紧了,好像要把我摁进他骨肉里的那么大劲儿,叹道:“气人的时候是真能把我气死,乖起来又这么乖,让我心疼的时候是真能疼死。”
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可以省略不说。
他心疼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川儿,我不知道这些。我要知道我肯定不会今天把他叫过去给你添堵。”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当时事儿都挤到了一起,我本来就情绪不好,一下子爆发了,没顾想太多。这会儿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不能怪杨复。
可能,我更生他气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狗屁专家差点害死老子,操……”
“什么专家?”我假装不知道地问。
其实我知道。燕姐提过,他为了我,去付费咨询青少年心理专家。
当时我就相信了燕姐说的,因为我了解杨复。
他是个厌学学渣,但不厌别人的学历,相反,他对学历和头衔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就像他当初觉得我读个燕城重点高中重点班就精通全世界的外语和会修电脑。
专家那就更不得了了。甭管是青少年心理专家还是男性泌尿科专家,只要是专家,就人人会修火箭。
什么?专家不会修火箭?那怎么能是专家呢?谁给颁的头衔?走后门的吧?全拉去枪毙!别的领域怎么瞎搞都行,学术的世界不容亵渎!
大概就是这么个概念。
——所以他在走投无路之下跑去找他心目中的神“告解”和求助,发生在他身上很正常。
类似于有些人搞迷信。
杨复相对来说搞得科学些。
更直观地举个例子来说就是:杨复老了之后别人跟他说花十万块可以买到长生不死的仙丹他肯定知道那人是骗子;但如果是个三甲医院主任医师跟他说十万块可以给他一箱某某保健品喝了延年益寿,他肯定屁颠屁颠付钱,把东西抱回来叫我一起喝,我喝三分之二,他喝三分之一。
那么,连火箭都会修的专家解决一下我的青春期叛逆和男同性恋的问题,就很简单吧。杨复肯定是这么想的。
我这会儿问他,他还挺要面子的,遮掩道:“什么?没什么啊,我没说什么啊。”
“什么专家差点害死你?”我问他。
虽然但是,我现在就想让他没面子一下。
他逃避了一阵,见我非要问,悻悻然地、扭扭捏捏地说:“就,唉,就,我找了那什么专家……我不能一有事儿就打你啊。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弄,你那阵子确实是……又不能不管。现在不总说什么科学教育法吗。我懂个屁科学,我就知道小孩儿不懂事儿多打两顿就什么都懂了……但我就打你屁股几下,你疼,我他妈也疼,心疼。我舍得打啊?好吃好喝的养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蚊子叮一下我都得皱半天眉头……我就去找心理专家、教育专家,乱七八糟什么专家,学学科学。”
我问:“怎么差点害死你?”
他叹着气、咬着牙,说:“说得是那么回事儿似的,我他妈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佛了一二……一个老外,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