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姐姐,先生讲的文章,哪篇不比这魏国公案重要,如今县试将近,这些陈年旧事,不知道也不要紧的。”
王鹤有些无奈地放下书卷,同吴林说道。
她今日是特意来吴林家的老宅,陪她一道温书学习的,可谁知吴林对昨日的先生提到的魏国公案念念不忘,也不问她书本上的那些文章诗词,只盯着这一件事不肯放。
“并非如此,朝廷上的事,每一桩都是珠链上的珠子,桩桩件件连在一起,才能看出前后数十年的朝廷局势是如何演变的,少一桩,对局势的判断都会出现误差,这样的误差,指不定哪一日,便会让人栽个大跟头。”
吴林侧过头,沉声解释道,手中却仍不忘拧干洗净的衣物,挂在院里的树枝上。
今日阳光好,正是洗衣晾晒的好时候。
见吴林已然是说到了这个份上,王鹤也不好再推辞,缩着脖子走到树下,边看着吴林干活,边哆嗦着开了口。
“王姐姐,你可听好了,这事太可怕,我就只讲一次,魏国公案,指的是五年前的秋天,魏国公造反一案,那时候月牙江的事还没有解决,魏国公。。。”
——
魏亦明疾步走回老宅,任凭周身的风呼啦啦直往他身上吹,吹起他帷帽上的素纱,他也未放慢过自己脚步,甚至连篮子里的绣品随风飘出去好几件,他都没有回头去捡。
这些绣品还有什么用呢?他费神绣了几天,如今却是一件都卖不出去,他的心血一文不值。
不仅卖不出去,还叫他平白无故被羞辱了一顿,站在田野边,在众多村夫的视线下,被人堂而皇之地骂了一场。
那村夫扔了他绣的帕子,便朝着他破口大骂。
“呸!晦气!吴林那贱种家的东西,我一概不收!你是吴林的夫郎?难怪,我瞧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大白天的戴帷帽,还擦脂抹粉,狐媚的妖精,勾女人的下作玩意,快滚!”
那谩骂声响彻整条小道,田野边的男人们便都知晓了他是谁家的夫郎,其中有些人正巧听过吴林娶的是个戏子这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完,不多时便对他改了态度,皆是盛气凌人地看他,眼里净是不屑。
于是,就算他再怎么装出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一处一处的好言相问,竟也是没有人愿意收下他的绣品。
而这归根结底,都因为他最初说的那句“我是吴林的夫郎”。
想到此处,魏亦明嘴唇紧抿,眸光冰冷,胸膛不时起伏着,像是有一团怒火在胸间燃烧他,灼伤他的五脏六腑。
这吴林倒底在外头做了什么?竟是叫他跟着受牵连,如今可靠的财路被断,他已然找不到可以好好赚钱的方法。
难道还要去唱戏么?再无可能,他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叫他几乎褪了一层皮的地方!
三个月赚到一两银子是做不到了,倒还不如,他悄悄把卖身契偷回来,再跑一次。
若是他真那么做了,吴林也不该有理由怪他,倘若不是她在外面做了坏事,引得别人这般勃然大怒,他又怎会赚不着钱?
魏亦明沉着张脸走到老宅的门口,正抬起手准备推门,却突然听见院内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讲话声。
“这魏国公,原本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一心为民,当年圣上派她去处理月牙江赈灾救济百姓一事,可谁知,她私吞了八成的救灾钱。”
听到模糊不清的“魏国公”三个字,魏亦明面上的怒气陡然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茫和说不清,道不楚的恐惧,他脸色苍白,双眸微动,有些无措。
怎么会提到魏国公府的?为何要讲到他母亲当年成为千古罪人那些事?
“不仅如此,她中饱私囊,搜刮民脂,叫百姓们的日子雪上加霜,魏国公拿了钱,便私下购买了大量兵器,结交党羽,还养了将近七千的私兵!她意图造反,很快便被人检举,圣上知道后,连夜下旨抓捕了魏国公一家连同其党羽。魏国公自己服毒自尽了,她的夫郎也随她而去,可怜了魏国公家里其余的人,旁支,姻亲,门下学生和其党羽,皆处以各种极刑,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说话的人,说到极刑二字便开始打颤,本朝有三十六道极刑,在杀尽魏国公一家时,这三十六道刑法被循环往复用了不知多少次,魏国公也不得安息,死后被挫骨扬灰,以至于尸骨无存。
魏亦明稍稍后退一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有些彷徨地看向道路的两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内安静了片刻,正当魏亦明转头想要先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暗自消解心中的情绪时,门内又突然传来了一道他熟悉的声音。
“为何我听这事,觉得有几处蹊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