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到一僧化缘,神色疲惫,便请了他吃了一顿茶,那僧对我三稽首,我不明含义,再问却不知所踪。或许,我该向圣上具表陈情,解甲归田,又或许遁入空门以伴青灯古佛,消除我身上杀孽,换得你平安归来?”
“复又想想,还是亲自去找你最为妥当。若你已身处阿鼻地狱,便在那边稍等片刻,我过段时间便带着兄弟们杀过去,说不定到那时,你已成为阎王麾下一员猛将,我便也不再做这个将军,只在你身边做个亲兵也好。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将永远在你身边,可好?”
“陆朝风字”
落款是在两天前,信很短,陆朝风的语气也很平淡,就像是老夫老妻之间因为家长里短的事情相互告知一下,征求一下对方的看法似的。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玉壶还在。
十五年了,他们已经十五年没见过了。
“每过半个月,父亲就会给母亲写一封信,放在这边。一开始他还瞒着我不让我看,后来就随便我了,但是信还是继续写,有时候我也会给母亲写信,跟父亲的信夹在一起,想着什么时候母亲回来了,她看到这些信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父亲早些年就有辞官的心思,但是为了手里有权有人,能够派人出去找母亲,他硬生生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年。我们一直相信有一天母亲会回来,但是信写得越多,我和父亲其实就越清楚,母亲也许……不会回来了。”
“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阳关伸着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霁,只能深深地叹息。陆霁上前一步,抱住了阳关。
阳关也不动,任凭他抱着,只是不住地转脸看向另一边墙上的玉壶的画像。
玉壶依旧是神气活现的模样,带着笑意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兄弟俩。画像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够凝驻时光,仿佛岁月从来不曾老去。让人好像真的觉得,经历了十五年无望的等待后,也依旧不会绝望。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母亲?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陆霁将头微微地抬起来一点,闷声道:“谁啊?”
“回少爷,永宁侯求见。”
“他来做什么?”陆霁皱了皱眉,随后看向阳关,“来接你的?”
“大概吧。”阳关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
“请他进来吧。”
“是。”
不出半刻,李异就出现在两人面前,看到阳关后他狠狠松了口气,伸手去拉他:“你怎么跑这来了?明明……身上的伤还没好。”
阳关却没去接,一只手撑着桌子,脸微微偏着,挑着眼尾看他,那眼神看着李异竟然有些心慌慌,就见阳关朱唇轻启:“你早干嘛去了?”
“什么?”李异竟然懵了一下。
“我问你啊,早干嘛去了?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阳关拿起桌子上的荔枝塞进嘴里。他的嘴唇上还有浅浅的痂——那是昨天晚上被李异咬出来的。看着阳关殷红的唇包裹着雪白的荔枝,微微探出的小舌灵活地在口腔内游动,最后递出一枚小小的核……李异咽了口口水,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李异死死盯着阳关的唇舌,“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我就去了趟大理寺,回来后……才知道你来了这儿。”
“我为什么会不想见你?”阳关将果壳捏扁放在一边,继续慢悠悠地问道,汁水顺着阳关的手腕流进了衣服里。
“因为我……”李异一下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叹了口气,“因为我弄伤你了。”
“那你是有意的吗?”阳关吃了两个荔枝觉得有些太甜了,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果盘,翻出一串葡萄扔进嘴里,冷不防被酸得倒牙,呲着牙问道。
李异被阳关的表情逗乐了,蹲下来仰着头看他:“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伤了你,这是事实。”
“对不起。”
“所以你是觉得没脸见阳关,所以特意找我来陪着他?”陆霁依旧端着他那杯牛乳混茶,晃了两晃,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一对笨蛋情侣哦……
今早他看到李异的时候是懵逼的,了解情况后是愤怒的,但是在看到李异那张脸上跟阳关一模一样的表情之后,突然莫名其妙就释怀了。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生一对!总觉得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总觉得是自己给爱的人造成伤害,但是当陆霁第一眼看到清醒的阳关时,他就知道,阳关根本不怪他。
李异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无法反驳,冷不防被阳关一把揪住耳朵,就见阳关眯着眼睛跟小孩儿似的揪住他耳朵往外扯:“你个笨——蛋——!我要陆霁做什么呀!陆霁又不会问我痛不痛哪里痛!陆霁又不会因为伤到我跟我道歉!你个混蛋!蠢货!”
李异和陆霁呆呆地看着阳关,这是……在撒娇吗?
阳关却依旧不依不饶,另一只手也掐上李异的耳朵,把他的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左右晃:“你小姑姑没有教过你做错事情要跟人赔礼道歉吗?赔礼呢?为什么不陪我?陪我!跟我道歉!笨蛋猪头三李异!”
身体直接被凌空抬起,阳关惊呼一声一把搂住李异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被他圈在怀里,甚至脚都够不着地面,耳边是李异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