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情急之下未经核实的仓促之举,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姜至望见对方眼底泛起的复杂情绪,心中暗喜。
他压了压唇角不自禁上扬的弧度,说:“当然。”
姜至说谎了。那伙人逃开之后,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打算就这样作罢。原本已经走出了几步,他又调头重新退回遇袭的地方,拨通了那个新鲜存入的号码。
姜至没有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虽然不知能否奏效,可眼下算是一个让对方产生保护欲的良好时机,不容错过。
他在内心替自己空出柔软的一隅时,便是姜至能够轻易击破防线、成功谈下条件的契机。
在时运到之前,姜至拿手机前置镜头照了下自己。额头挂彩、脸上沾灰,如果眼神中再多一抹欲哭之色,倒还真有几分可怜相。
外貌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武器,姜至知道应当如何巧妙借助,但不屑于使用,可今天面对时运,他破了戒,头一次尝试恃靓行骗。
于是他学着那狗崽子的样儿,略微压下眼尾,用力撑出圆溜溜的形状,干涩的眼眶在几秒之后沁出一点湿意。姜至赶紧抬头,一滴眼泪恰好甩到了时运的前襟,晕开深色的水纹。
“怎么了?”因为光线较暗,时运并没有看清这滴眼泪诞生的始末,只当他是不舒服。
“我特……”
“sgsir!”
姜至剩下后半截韵母“ng”还未来得及发音,就被突然打断了蓄力。本来硬挤金豆子只是眼睛疼,现在被气得有些心口疼。他侧头扫了一眼巷外跑过来的人,有些郁闷地收回了好不容易蕴酿出来的情绪大招。
时运回头看到是泰柠,有些差异:“怎么跟来了?”
“你刚才夺门而出的时候,那一脸阴沉可吓坏我了,在后面叫你几次都没搭理我。我见你这副样子,还不赶紧跟出来看看啊?”泰柠这才发现旁边满身痕迹的受害人,忍不住“哎哟”一声,“我看到重案和鉴证科的同事在外面停车了,我现在喊他们进来?”
见时运颔首,泰柠便出去给人带路了,一边转身一边嘀咕:“真稀奇了,这得是多重要的人才能慌成这样……”
时运适时轻咳几声,盖过了他的碎碎念,解释说:“这里不是我们上龙辖区,我喊的是中黄重案,等下你配合他们做个笔录。”
姜至装作没听见,实际上知道自己这招示弱之计成了一大半,心中窃喜,明面上还是顺着生硬的转折走了下去:“刚才我用左手挠了其中的一个人,力气蛮大的,手指上应该留了点皮屑。”
“还挺聪明。”时运眉梢一跳,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一般接这种脏活的烂仔都有前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从数据库里面匹配到dna记录。”
“但愿能帮到警方吧。”
刚才下过大雨,其实姜至并没有把握证据还能保留下来,但好在最后法证人员成功从他的中指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皮屑。
姜至与时运二人都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麻烦姜先生先到附近医院进行伤情处理,我们会通知法医过去为您进行活体检查。之后再安排同事做一个详细的笔录。”
时运拍了拍中黄重案组督察的肩膀,说:“辛苦了,王sir。”
对方摆手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先陪你朋友去医院吧,这里交给我。”
王sir回头喊了声:“小李,和时sir还有姜先生一起过去。”
小狗从西装袖口处钻出脑袋,姜至与他对视了一眼,于心不忍道:“可以麻烦你们帮忙致电动物管理中心来收容这只流浪狗吗?”
姜至工作忙,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一条小生命,只能出此下策,希望能有好心人给它一个温暖的家。
王sir颔首:“没问题,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一刻钟后,姜至一行抵达附近的仁济医院。
得益于曾经泰拳体验课上学的防御技巧,姜至虽然挨了一顿拳头,但因为抵挡有效,大多都是些瘀伤挫伤,额头上的口子也不至于要缝针,侥幸躲过了破相。法医鉴定结束后,急诊医生为他耐心清洗包扎了伤口,其他检查结果也显示并无大碍。
姜至坐在处置室外的长椅上录口供,身上披着时运的外套,遮住了里头斑驳的痕迹,这才没有引起来往人群的恐慌。
时运去外头抽完一支烟回来,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打量起姜至。
大概是长期坐办公室里,姜至的皮肤泛着文气温润的玉白。因为疏于锻炼,身形轮廓虽然算不得单薄却也比较清瘦,藏在自己的外套下显得小了两个号。
通过他过于矜贵的长相,大家自然地感慨老天给予恩泽雨露的不公,却无一在乎他内里与之不同的坚韧骨骼。
宛如一把无数顶级工匠千锤万凿才炼铸的名器,因为置于展馆中陈列,访者只惊叹于剑鞘的华贵非常,却鲜有人知宝剑出鞘时果断劲飒的力度。
今晚这一幕只是姜至事业与生活中很含糊的一片缩影,在时运目光未及之处,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肩可担责的男人。为了胸中原则不惧树敌,面对时常的疾风骤雨,依然小心呵护着内心的善良温柔,并将它们慷慨赠予,不管是需要帮助的人,还是其他生命。
没有任何人能够忽视这朵于风霜雨雪中孕育而生的玫瑰,时运也不例外。面对这样纯正直接的理由,斥责他将自身安全弃之不顾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