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普通士兵袍服的高行周闻言便从门外走进来,刘彦整个人跳了起来,叫道:“将主……你……你没死啊!”
高行周微微一笑道:“没死。说我自刎殉国,是张元帅故意传出来的谣言。”
“张元帅……”刘彦脸色微微一变:“将主,你……”
“没错!”高行周更不隐瞒,说道:“我被困金河山。怀德将云州生的事情带回来告诉我后,我便知道石敬瑭气数已尽,如今我已弃暗投明,领了元帅将令,兴兵南征,第一站就是要取这共济仓!彦,你我名为上下级。实为兄弟也!可愿意随我效忠张元帅,共成千秋大业!”
这时议事厅内已有四五个白马校尉,刘彦的手下只有两人,且这两人也都是高行周的旧部,五代时期,各路兵将大多拥兵自重。高行周对刘彦来说不只是老上级,更有主从之份,是他的大靠山,当初高行周“死讯”一传来,刘彦便感觉自己靠山塌了,情知若不能找到一个新的靠山,降级罢权便是迟早的事。不想这时高行周突然出现,而且已经弃晋投唐!这时天下大势,人人皆知唐强晋弱,石敬瑭麾下不知多少将领其实早有弃主西投之心,只是投靠无门罢了。
因此刘彦只是经历了一开始的震惊,马上醒悟过来,跪下道:“将主啊!老将主待我恩重如山,高家对彦来说就是天。莫说将主是要带我们去走一条富贵道路,就算是赴汤蹈火,将主在前面走了,彦在后面肯定就跟着跳!共济仓这五千兵马,从现在开始就是将主的了!”
高行周大喜,将刘彦扶起来道:“中原最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石敬瑭这条船就快沉了!你我能在沉船之前转投天策。那是天大的缘分!龙骧元帅又是不世出的圣主,我等能够追随他,他日必有一番新的功业!”
刘彦连声称是,这时仆役端了酒进来。看到高行周坐在最上面,不由得怔了。刘彦骂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将主么!还不过来磕头!”那仆役急忙上前磕头,刘彦一边给高行周斟酒,一边道:“今天真是高兴,今晚咱们也别睡了,一边喝酒,一边听将主给我们仔细说说别来之事。”
高行周按住酒壶道:“饮酒且慢,如今砦中校尉,可还都是老兄弟?”
刘彦脸露黯然道:“自从将主的‘死讯’传来,杜重威那边已经开始往我们这里安插人了,只是被我硬生生顶住了,也亏是如今天策大兵压境,杜重威大概也怕引起变乱,因此没动用霹雳手段。但若是将主不来,再有一两个月的功夫,我老刘只怕也要被闲置了。”
高行周道:“既如此,那就将杜重威安插进来的那些人先请进来喝酒如何?”
刘彦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正该如此!”
他当即传下命令,叫来七八个中级将校,那些人高行周个个面生,他们也都不认得高行周,其中一个一进门就嚷嚷,原来他收到风声知道刘彦连夜开了砦门收容“逃兵”,因此言语讥讽,暗刺刘彦不知还知不知道军律!
但他们的讥讽话没说完,就陡然现议事厅的正位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刘彦这个镇仓主将反而在旁边侍立,一时暗叫不好,高行周虽是微服,但其大将气度不是瞎子便都看得出来,那七八个将校以为是上面派下来的大将,一个两个便都噤若寒蝉。
高行周挥手道:“帐前无礼,拿下!”
十几个白马将士涌上,两个拿一个,将所有人都捆翻了,那七八个将校都不敢反抗,只是大叫求饶,又请问座上是哪位将军。
高行周笑道:“我是高行周。”
那八个将校一听无不脸色大变,高行周道:“我不愿杀人,但今夜却只能从权。”一挥手,白马将士早将人塞住了嘴巴,拉下去一刀一个。
高行周带来的八百人尽是精锐,又是从刘彦手中接过的兵权,因此只花了半夜功夫就将五千兵马拿到手中,这时白马银枪团又有第二拨后续人马抵达。
高行周清点账目,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仓中粮草并未它调,一时喜上眉梢,对刘彦道:“有了这批粮草,你我这场功劳足以在天策军中立足了!”
刘彦也是欢喜,说道:“老刘别的不知,就知道跟着将军,肯定没错!”顿了顿,又道:“定州离此只有三十里,城内守军不过四千人,如今南北州县又全无动静,肯定是还不知道共济仓已经易手。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将主,不如我们将定州也取了吧!”
高怀德忽然道:“取定州,还不如去取平幽仓!”
高行周一个愕然,道:“你说什么?”
高怀德道:“天策缺的是粮食,不是兵马城池啊。河北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天策刚刚大破上京,军容鼎盛,挥师南下那是横扫千里,多一个城池少一个城池又有什么所谓。但如果我们取了平幽仓,那这场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高行周素性谨慎,这次奇袭共济仓,说是奇袭,其实无惊无险——不但一路之上智珠在握,而且就算所谋不成也不会被困死,因此他才敢向张迈请命。但要他再袭平幽仓,那就非其稳重性格所敢谋。
刘彦也是被高怀德这一计吓了一跳,道:“太冒险了吧。从这里到平幽仓,还有横跨整个祁州,整个深州,以及整个定远军,这一路去,可就都没有我们的人了。平幽仓又没有内应,万一拿不下来……”
高怀德道:“拿不下来,那就退回来啊。千骑去,千骑回,谁能拦我?”
高行周不禁也颇为心动!
自古两军对峙,若能断敌粮道,战争就赢了一半,是以曹操破乌巢,袁绍便败。不过乌巢本在边境上,边境上的屯粮之地肯定设有重兵,正如共济仓位于定州,靠近边境,因此是仓也是砦,砦内有五千兵马,其东三十里的定州城内又有四千兵马,定州西北的唐县又有三千兵马,且兵马皆非弱旅,三处据点彼此呼应,一处遇到袭击,另外两处便可呼援,一州之地布置有一万两千兵马,按照常理来说足堪御敌了。
但平幽仓和共济仓又不同,平幽仓已经是深于境内,其所在地北面有莫州、瀛洲,如今还有涿州,幽州,东面有祁州、深州,再往东北是定州,此地已属河北之心脏,若敌人真打到了这里,整个河北的防御早就糜烂了。因此平幽仓的布置主要是进行行政管理,而不是军事防御。
当然这些机密细节,非石晋军中大将不能深知。就连刘彦这个层次也是不知,但高行周却是晓得的,他被儿子一说,心头大动,如果这个时节真派一支轻骑前往,说不定还真能把平幽仓给打下来!
到了那时,可就不只是为张迈南下的兵力提供粮食,更将会给幽州的杜重威以致命一击了!